方梓默演过类似的戏,在手术室外等待自己戏中的爱人脱离危险,第一次演的时候她掌握了不了分寸,被导演来来回回磨炼了好几次才过关,之后再到类似的戏份就得心应手多了。
可是当这种事情在现实生活中真正发生时,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这几年来演的戏都太过苍白,哪怕有很多人夸她演的好。
她以前自认为演戏只要肯下苦功夫,能多学多看多练,总能赶上那些老戏骨。但现在想想,自己的想法实在太过天真。老戏骨之所以成为老戏骨,和他们的年龄以及过往的阅历根本就分不开,岁月让人经历了各种各样的东西,渐渐的有东西留存,等真的到了戏中的场景时,便能将人物的悲与喜真正演出来。
譬如现在,如果真的再让她演过往的戏份,她绝对不那么演,不会去琢磨戏中人物会有的小动作,不会去克制自己的微表情,一旦真的去注意这种东西,演的就少了最关键的东西。
因为人真真正正在悲伤和绝望的时候,是不会去想自己会有什么样的动作什么样的表情的。
看着手术室外的手术灯,方梓默下意识将右手握在心口的位置,衣服被抓出褶皱,可她浑然不觉。因为她的心口很慌,慌的仿佛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她只能通过这种办法来缓解这种用言语难与描述的痛苦。
她的脑海里一直在响,如果江樾真的再也走不出这个手术室,怎么办呢?
不能怎么办啊,她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而又无比绝望的得出这个结论。
那她有什么办法呢?
真的没有任何办法,她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她除了枯坐着等待,没有任何办法。
酒醒后急急忙忙赶来的曲酥看到角落里方梓默的侧面,那种浑然一体的悲伤瞬间让她眼眶立刻红了,她走过去,扯扯方梓默的衣袖,张张嘴巴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只能乖乖的坐在方梓默旁边。
方梓默的一副心神全都集中在手术灯上,她不知道自己身边坐的是谁,不知道有谁和她说过话,也不知道手术室来来回回好几批人。
她连自己的衣袖被扯都没有察觉出来。
曲酥见了,抹一把袖子擦眼泪。她刚才只顾着她默姐,这会才开始用水光盈盈的眼睛开始打量。离她不远处坐着一位面容憔悴的阿姨,她的神色和默姐很像,甚至比默姐更为绝望和悲伤,从她的眼里都能看出她恨不得替江樾躺在里边。
这肯定是江樾的妈妈,曲酥立马就得出了结论。
除了江妈妈以外,对面坐着一对老人夫妻,老爷爷面容刚毅,坐在哪里如泰山般岿然不动,一只手静静握着老奶奶如树皮般干枯的手,给她支撑。
这应该就是江樾的爷爷奶奶或者外公外婆吧?
曲酥这般猜测着,眼睛跟着动,见到不远处三三两两的熟悉面孔——经常在电视上看到的,还有一些穿着江樾粉丝服哭的眼睛红肿的姑娘们,还有《横漂》的李图导演,以及和自己过来的张正宇。
乍一看到他,曲酥心脏一缩,眼神一凝,立马收回,眼观鼻鼻观心的,不再敢乱看了。
手术时间有点长,有些人坐了一会安慰江樾家人几句便走了,但大多数人都无一例外的从头坐到尾,直到手术灯一暗,众人受惊,立马起身。
几个医生都是头发花白的,露在口罩外头的眼睛里都有了红血丝,他们的语气很疲惫:“我们已经尽力了……”
方梓默的心狠狠抽动了一下,脑海中突然黑了一下,她立刻咬住舌尖,强撑着恢复精神。
“江先生虽然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只是暂时的。这几天是危险期,如果撑过来了也就没什么事,如果撑不过来……”医生摇摇头,叹气,“家属这几天要小心看护,我们医护人员也会时刻关注病人状况,你们多多配合吧。”
情况很不好,但不是最坏的那一种,还有希望。方梓默这般安慰着自己,吸了一口气,跟着病床往重症监护室走。
江樾穿着青白相间的病号服,脸色苍白,挂在嘴角欠扁的笑没了,整个人没有任何生气。
她保持着和病床两步的距离,静静的看着,无比希望下一秒那床上躺着的人便能睁开一双眼睛,然后对她再那样笑一次。
可惜,希望终究只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