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挽歌还在吃力的拿着一堆包装袋找空座,许安安却好像瞄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景象,她大张着嘴,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须臾,秦挽歌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人狠狠的拍了一下,还是没轻没重的那种,她的手臂猛地抖了一下,手里的东西差点给扔出去。
许安安这货又抽什么风!
秦挽歌扭过头去瞪她:“许安安!”
许安安像是没听到一样,她的手臂依旧落在秦挽歌的手臂,微微偏了头,一双眼却依旧死死的盯着不远处,压低了声音,却难掩激动,导致声音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又尖又细:“小鸽子,你快看,那是不是你家江衍?”
秦挽歌莫名其妙的看她一眼,才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不过,只瞄了一眼,她的视线便再没能移开。
那是一个靠窗的位置,阳光斜斜的洒下,江衍就被拢在那片暖阳中,面色温和,带有浅笑,而他的对面,是两个女人,一个背影看起来纤细,一个背影看起来略有些臃肿,因为是背对着,她看不清那两个女人的五官。
不过,隔这么远她都能察觉到那里相谈甚欢的气氛。
她想起就在半个小时前她给江衍打电话问他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时,他给她的回答是,今天中午要见客户。
所以,这两人极有可能是他的客户。
只是,这感觉有些微妙,来自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事情没那么简单。
她怔在原地。
好一会儿,才听到许安安唤了她一声:“小鸽子?”
她猛地回神:“怎么?”
“那是......”
秦挽歌扫一眼:“噢,江衍说了,今天中午他约见客户呢,应该是他的客户吧。”
“哦......”许安安应了一句,又问:“那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明明没有这个必要的,既然是他在约见客户谈案子,她不该过去打扰的。
可内心不知怎的有一个强烈的念头才猛烈的跳动,几乎不受控制的,推着她往前走,她迈开步子,朝着那一桌走过去。
不得不说,有时候,女人的第六感真是准到可怕的地步。
五分钟之后,秦挽歌站在一片暖阳中,大脑一片空白。
许是头顶的阳光太过刺眼,她眯了眯眼,只觉眼睛都被刺得生疼。
不,或许不是阳光太刺眼,而是......眼前的女人太过刺眼。
她认得她。
是在四年前,她初到茗香湾,在他的卧室里看到了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年代有些久远的照片,照片的边角微微泛着黄,被装裱在精致的相框中,被主人很珍惜的放在床头的一个单独的抽屉里。
照片上,一共有四个人,有三个她认识,是江衍,顾祁,凌霄,还有一个女孩儿,她穿白色衣裙,白色帆布鞋,双手背在身后,肩部斜跨着一个包,嫩绿的,她的五官很纯白,看起来干净的像是一张纸,她笑起来很好看,像是花开,又像是风来。
她记得那天,江衍狠狠的训斥了她,只因为她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她从未见江衍宝贝什么东西宝贝称那个样子,连别人碰一下都心疼到皱起眉来。
也是那天,她知道那个女孩儿的名字,她叫蒋佳然,佳期如梦,萧萧逸然。
而此刻,秦挽歌凝视着面前的这张脸。
轻轻浅浅的眉眼,淡到随意一眼都像是午后恬然的风景,有着自得的美好。
对于那些长得漂亮的人来说,岁月似乎从来不能在她们面上流下太多的痕迹,时隔这么多年,她看起来依旧像是许多年前的照片里那样,有着让无法忽略的美好。
两张脸渐渐重合,她便知道,这就是蒋佳然了。
这个素未蒙面却始终羁绊在她和江衍之间的人。
不知站了有多久,也许并不久,只有她一个人觉得时间好像是定格了一般。
直至许安安在她的手臂不轻不重的掐了一下,秦挽歌才缓缓回神。
她面带笑意,那面具完美的没有一丝裂痕,只是眼底没有光,那些透过窗户刺进来的阳光,一滴都没能入的了她的眼,她转过头,看向江衍,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不介绍一下?”
这会面来的猝不及防,江衍俨然没料到,亦是愣在那里,听秦挽歌这么一提醒,才抿唇,站起身来:“这位,秦挽歌,我的妻子,这位,蒋佳然。”
“秦小姐,你很漂亮。”从头至尾,蒋佳然像是一个局外人,不动声色的观察着每一个人的神色,此刻,唇角展开浅淡的笑,大大方方伸出手。
秦挽歌回握:“蒋小姐,久仰大名。”
这话落下,再无他话。
气氛有些凝重,秦挽歌一双眼直勾勾的看着蒋佳然,一眨不眨。
江衍对秦挽歌再了解不过,此刻,她怕是早已生气。
可令他意外的是,须臾之后,秦挽歌只是收回视线,若无其事的淡淡一笑:“老公,我先走了,你们慢慢吃,晚上早点儿回来。”
不是不生气,只是,她已经过了冲动的年纪。
聪明的女人在此时不会大吵大闹,不会像个不懂事的小姑娘一样非要讨一个说法,事实证明,那样只有让所有人下不来台,只会让自己显得狼狈而好笑,聪明的女人,只需要表明自己的主权就好。
她方才那一句,相信蒋佳然听得懂,江衍也听得懂。
做事做到这个地步就好了,给双方都留个退路,撕破脸面,太难看。
她缓缓转过身,脊背挺直,离开的像是一个凯旋的将军。
直至走出伊丽莎白,那强撑的面具,一瞬间陡然碎落,她双手撑在车门,弯着腰,黑色的发丝有些狼狈的贴在脸侧,手里的包装袋散了一地。
九年,整整九年,她终于见到这个传说中已经葬生于黄泉的女人,却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失去了所有的自信。
她同蒋欣然不一样。
蒋欣然有着一种莽撞的,虚张声势的毒辣,这个女人身上,却有一种沉淀的,不动声色的狠。
方才一个眼神的交锋,她却险些败下阵来。
她看着车窗里,自己有些发白的面色。
她的内心在不安,从未有过的不安。
连许安安什么时候走过来都不知道。
“小鸽子,你没事吧?喝口水。”许安安把一瓶水递到她手里,折身去捡散落在地的包装袋。
水有些凉,秦挽歌也不怎么在意,更准确的说,她脑海里完全没有注意到这回事。
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下去,堵在心口的沉重,才消散几分。
许安安已经把包装袋全部捡起来一股脑扔在后座。
她走至秦挽歌身侧:“还吃饭吗?”
秦挽歌擦了擦唇角的水渍,转身上车:“不了,我想回家。”
明明刚刚还极好的胃口,因为这么一件突如其来的事情,搅和到没有半点兴致。
许安安没有勉强她,她大抵能动秦挽歌此时的感受。
拉开车门,上车,自觉坐进主驾驶。
发动车子,车子平稳驶入车流。
等红灯的空档,许安安转头看向秦挽歌。
她脑袋抵在车窗上,一双眼看着窗外,像是着了迷一般,不知在看什么。
许安安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句:“小鸽子,刚刚那个女人,就是江衍之前死去的那个女友?”
秦挽歌像是没听到,依旧一动不动的看着窗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许安安静了一秒,又问:“你准备怎么对付这个白莲?”
这次,秦挽歌终于回头。
她目光复杂的盯着许安安看了几面,缓缓的摇了摇头:“安安,这可不是一个白莲。”也不是一个绿茶。
她更像是一个不动声色的劲敌,不会装可怜,不会使心机,甚至,她的做法让你挑不出一丝针对你的意思,却能再顷刻之间叫你丢盔弃甲。
秦挽歌想起刚刚对视的短暂几秒,她目光无害,淡然如风,看着你像是一个叙旧的老友,亦没有半点被人撞破歼情的窘迫,她看着她,那样坦荡荡,那样的......不屑一顾。
“新物种?那你准备怎么对付她?”这会儿许安安也暂时想不出什么招来,毕竟,这世上有个不成文的定理,都说男人对自己的初恋念念不忘,更何况,这还是个差点为他死掉的初恋。
秦挽歌目视前方:“我不知道,但我相信江衍,他不会伤害我。”
从前她对江衍百般不信任,才让别人有了离间他们的可能,这次,不会了,她会放心的把这件事交给他来解决,相信他会给她一个满意的答案。
许安安没再说话,她们都相信爱情的力量,江衍对秦挽歌真心与否,从他的眼睛里就可以看的出来,什么都可以骗人,但眼睛不会。
一路无言,车子最后在茗香湾停下。
许安安把秦挽歌的东西递到她手里,自己离开。
“我送送你。”秦挽歌跟在她身后意欲往出走。
许安安回头,阳光下,秦挽歌的面容有些明显的疲惫,她朝她摆摆手:“回去吧,我打个车就回去了。”
秦挽歌没再坚持,她确实是累到不想再动一下,浑身的力气给抽光似得,她看着许安安一步一步都出茗香湾,直至,最后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她站了许久,像是在看许安安,又像是在想什么。
有风吹过来,顺着领口袖口钻进风衣,刮的人汗毛都倒立起来,她才察觉,这天,有些冷了。
她紧了紧衣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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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丽莎白。
气氛因为刚刚的插曲有些不怎么愉悦,不过,蒋佳然看起来并不在意。
她甚至轻笑着看向江衍,由衷的赞赏:“你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好,你的太太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