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大人就这么走了,连对本王妃叩拜敬礼都不曾,唉,还真是没有礼数呢,也不怕丢了东宫的颜面,丢了你们太子爷的颜面。”胭脂雪扯唇一笑,明明笑的美艳至极,却透出了无以言说的嗜血和残忍,全部解下冰蚕丝,在她指尖丝丝缕缕的萦绕,无数绣花针衔于指缝间,“不如,就让本王妃这个皇嫂,代太子殿下,好好管教管教你们这些不知礼数的奴才。”
软轿内,早在胭脂雪笛音起时,就赶紧将自己的穴位点上,强制封锁住内力的燕楚,这厢开始一边给自己解穴,一边挑帘望向了外边的情形。
一地的尸体,满地的血流成河,燕楚皆是视若无睹,视线只灼灼于那抹艳色上,担忧徐徐敛却,绯唇勾起一抹轻松的弧度。
“燕王妃,你隐藏如此之深在燕王左右,如影没有猜错,想必,当初的万花楼群臣聚宴谋反一事,果真是你同燕王一手策划的吧!”影哼笑两声,目露疑惑,“可影不明白,你的如此周折,最后的受益者,却是二皇子燕卿呢?”
“你想知道?”胭脂雪也笑,挑高了蛾眉瞧向影,“有个去处,你只要去了,就一定会知道。髹”
言罢,便抬起素手纤纤,指尖欲将数枚银针,弹向影。
然,正欲动手之际,一声横空而来的怒斥打断了一切,“胭脂雪,你没死,你竟然没死?!”
闻声,胭脂雪的手指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剧烈抖动了起来,衔于指缝的无数银针悉数坠落,脖子,僵硬而机械的转向身后声音的来源,一眼,便已令她瞳孔寸寸缩紧,红唇颤栗,“师……。蠹”
后面的字没有说出口,她猛然一惊,将那字生生吞入了腹中,笑容微僵,“没有死于您的三千鸦杀,真是对不住了,魅音宫主。”
“哼。”踏风而来的魅音冷哼一声,袖手一挥,从袖中便飞出一道白绫,如条白蛇一般,生生将胭脂雪的长颈勒住,赤足甫一落到满是鲜血的地面,手中白绫一扯,便将胭脂雪整个人,都扯到了他的面前,凝视她的碧眸,沁出一抹冰凉的妖光,“说,刚才那首音杀曲子,是不是你的吹的!”
他早该料到,早该料到这个在角斗场使出驯兽之法救出燕煜那该死之人的她,不定也该精通其它驭兽法门,譬如,以音控兽。
如不是以音制音,他的鬼鸦怎会几日未归,行踪全无?
胭脂雪被勒的气息一弱,也不知是因此而脸色瞬间惨白,还是因为魅音的问题而面色发白,绛唇紧抿,一字未吐。
那厢唤暗月魑魅逃命却已知逃不掉的影,此番看到突然出现的魅音,又见魅音对胭脂雪如此疾言厉色,似有冤仇一般,便眼珠一转,指着胭脂雪忙道:“没错,刚才那首诡异的曲子,就是燕王妃吹的,我那些死相其惨的兄弟,全都是拜她此曲所赐!”
该死的……胭脂雪闻声陡震,暗暗咬牙,眼角的余光带着锋锐杀意的斜向影。
刚才她就不该啰嗦,不该留这多嘴的混账狗命!
轿中的燕楚看到这,一颗心狠狠揪起,双拳在袖中紧握,因为牙关紧咬,面上的青筋和肌肉都在抽动。
他很想,很想现在立刻就把她救下,哪怕是自己装疯卖傻的伪装就此失去,他也混不在意。
可是,自从前日一役,他始终难忘她对这个音杀宫宫主害怕恐惧的眼神。
他实在太想知道,太想知道她那层最神秘的隐藏身份,究竟是谁。
他想了解她,想知道她的一切,她的所有。
太想,太想太想知道了。
所以现在他必须忍,必须忍到她亲口说出,她,究竟是谁。
“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本座关门弟子的隐秘绝学?!”对这个既是意料之中,却也是意料之外的真实结果,魅音有一瞬的怔忡,反应过来时,纵然语气依旧冷酷彻骨,手上的白绫依旧紧勒胭脂雪的脖颈,可那语气和力道,却远远不及刚才的凶狠。
只有清楚的感觉到了魅音这细微变化的胭脂雪暗暗吁了一口气,幸好,幸好魅音还没丧失理智,没将关门弟子后的姓甚名谁说的明白,一旦让那影听了去,他的关门弟子是前任太子妃水玲珑,而她胭脂雪又会水玲珑的绝学音杀,试问,影会怎么想?他若能活着回去告诉了太子燕煜,那燕煜又会怎么想?
届时,她刚刚建立起的太多东西,恐怕全都会付诸一炬。
“回答本座的问题,你是聋子吗?!”对于胭脂雪的心不在焉,魅音十分的恼羞成怒,手腕一绕,勒紧胭脂雪脖子的白绫便又收紧了一分。
胭脂雪被勒的险些上不来气,蓝眸一凛,冷笑在唇畔浮起,“宫主以为,若不是她亲手传授,我又如何能得她的真传?”
事到如今,她若不编织些故事蒙混过去,恐怕,以魅音冷血暴戾的性子,很快便会没了耐性,将她给杀了。
只可惜,不论武功还是音杀,她没有一样是他的对手,若真打起来,她走不过他十招。
“你的意思是说,你是她收的弟子?”魅音有些不敢相信,“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如果你真是她的弟子,她为何没有告诉过我,她怎么会不告诉给我,她明明那么乖,那么听我的话……。”
话到最后,魅音眸色一利,杀意蓬勃而出,手中白绫狠狠一勒胭脂雪的脖颈,清晰可闻骨头被压迫的脆裂声响,“你在说谎,你在骗本座,是不是?!”
“咳,咳咳……。”胭脂雪呼吸一窒,面色越发白的渗人,因声带被骨头压迫到,低笑声,便变得沙哑而刺耳,“呵呵呵……宫主确定那是你认识的,你一手养大的她么?正如她不确定,宫主你是她所认识的,所抚养她的那个人,不是吗?”
从小,她敬他爱他,把他既当师,又当父一样对待,可是她却没想到,没想到他竟然……
“住嘴!住嘴!!”魅音双手狠狠捂住了头,十指深深陷进一头雪白的银发里,全身的冷戾萧杀之气,在顷刻间,全部的土崩瓦解,全被浓烈的痛苦取而代之。
胭脂雪完全没有料到,向来残暴冷血,喜怒无常,乖张嗜杀,从不把任何人当成人看的魅音,竟然会有这样的一面,会有因为她的一句话,而会露出在他脸上从未露出过的痛苦一面,简直,就像疯了一样。
见他如此痛苦疯狂,她觉得自己的心被人揪的生疼。
这个人,毕竟养了她十三年,整整十三年,哪怕只是把她当成那些被驯养的畜生一样的对待。
哪怕她因为那个残忍的真相,而恨他怨他气他怕他,最后离开他。
那曾对他已然根深蒂固的情感,却从未改变。
心脏的疼痛,令胭脂雪眼睛湿润,手情不自禁的想要去抚上他的容颜,好想开口问问他,为何才短短三年不见,您竟然苍老了?
然,她的手还未触及到魅音时,背后却传来了一声熟悉急切的喊声,“娘子!”
这声喊声令她浑身一震,头下意识的转了过去,没曾想,却看到的是,影正拿长剑刺向自己,可那把长剑并没有刺进她的身体,而是,而是刺进了挡在她背后的燕楚身上!
轰得一声,胭脂雪只感觉自己被雷劈到了一样,脑子顿时一片空白,双腿发软,血色褪尽的唇张了又张好几次,方才发出似从心底咆哮出的声音,“傻,傻子,傻子!!”
扑通一声,脚下一软,转身连同被身体刺穿的燕楚一同瘫坐在地,泪,顷刻坠落,“你这个傻子你在做什么,你这是做什么?”
见势头不对,干脆趁机刺杀胭脂雪,却刺中的是燕王,影浑身一震,再顾不得其它,只得弃剑迅速逃离。
虚脱一笑,燕楚吃力的抬起手,欲去抹掉她滑落的眼泪,“娘子,娘子别哭……楚儿不疼,不疼的……。”
其实在冲出去的那一刻,当把冰凉的剑身刺进自己身体的那一刻,他也觉得自己疯了,竟然会傻到用自己的身体为这个臭女人挡剑。
可他的身体就是这么出于本能的做了。
呵,或许真是装傻太久,真的要变成傻子了吧。
不过他很高兴,她注视那魅音的视线,终于全部都放到自己身上来了,真是,太好了……
看着那柄几乎要刺穿了燕楚心脏的长剑,胭脂雪全部的心思和视线都胆战心惊的放在了上面,哪里还有时间去顾及逃走的影,便是连身侧的魅音都已忘记,眼里心里只有在自己怀里浑身是血的小傻子。
“王爷别怕,妾身会治好你的,妾身一定会治好你的。”抓住燕楚快要触到自己落了清泪的脸颊的手,胭脂雪强制挤出一抹难看的笑容,浑身内力一震,便生生将魅音勒在脖颈上的白绫震碎成了无数碎片。
就连魅音与恰时刚到的那两名随性斗笠女子,都生生被她这股浑厚的内力,震退了数步。
因为有内力支撑,胭脂雪抱起燕楚并未如何吃力,足下一蹬,便抱着燕楚如离弦之箭般眨眼间闪到了数丈之外。
再几个眨眼后,人,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踪影。
“好,好快的身法,的确与玲珑师叔不相上下!”魅音身边的那两名女子,止不住的咋舌。
此刻的魅音,也已经逐渐冷静了下来,讷讷望着胭脂雪那已经消失无踪的背影,久久无法回神,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若失感,自他心头油然而生……
胭脂雪没有带燕楚回府,而是直奔皇城,皇宫内院里的混挲园。
脚轻熟路的避开皇城中的侍卫,也幸好混挲园与皇帝寝宫较远,不在锦衣卫的防御范围,才能让她与前日同样进入这里的燕楚如入无人之境。
纵身跃进了混挲园,穿过重重混挲树,待到混挲园正中的摘星楼,一脚踹开了摘星楼的房门,抱着燕楚便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正躲在摘星楼里炼制丹药的明了这次真被吓得不轻,人几乎都是从丹炉前的软垫子上跳了起来的。
得见来人是胭脂雪,扑通扑通的心肝才平复了下去,可转念一想,胭脂雪,燕王妃?
再看胭脂雪怀里还抱了浑身是血的燕楚,眼皮子顿时直跳,心肝立马提了起来,欣喜交加,因激动,说话都有些吞吐,“燕,燕王妃?您,您怎么,在,在这?”
她没死,她竟然没死!
那这么说,她就是自己要找的重生之血,她就是!
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
“长百草,你现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治好燕王。”走到屋子内唯一的软榻前,一面将燕楚十分小心翼翼的放下,胭脂雪一面声音沉如水,带着命令的口吻说道。
“你,你竟然知道我的身份!”明了有一时的错愕,可旋即似想明白了什么,眸子一瞠,有些难以置信,“你,你就是那个你自己口中所称的那个神秘的蒙面女子!”
“既然知道了,就不要再啰嗦了,你只需听本王妃的命令行事。”放好燕楚,旋即转身,胭脂雪冷面含霜,面无表情的面向明了,一股浑然天成的冷冽霸气自周身散开,“懂了?”
明了立时被她强大的气势所迫的喘不上气来,心头窝火,甩袖冷哼,“燕王妃,这好像不是该有的求人态度吧?燕王,可是已经命悬一线了呢。”
“呵呵呵呵。”发出一声冷笑,身形一闪,胭脂雪立刻便到了明了身前,五指成爪,紧扣在了明了的脖子上,冷艳至极的面庞寸寸紧逼明了,“怎么,想反咬本王妃一口?是忘记你落在本王妃手里的把柄了?”
“我当然没忘,可我告诉你,你若不应我的要求,不把你的心头血剜出来给我,就算你把我的身份告知给玄冥宫,就算你把千影还活着的事情交易给玄冥宫,哪怕你现在就是杀了我,我也是不会救燕王的!”明了脖子一横,索性豁了出去似的说道。
“好,很好。”难得见这个素来胆小如鼠的明了如此硬气,胭脂雪不怒反笑,手便松开了明了的脖子,语气云淡风轻极了,“那本王妃,现在就去杀了莫千影,何如?”
想要她的心头血,哼,还不如直接说要了她的命还干脆一点。
这个明了,到底在背地里做些什么,突然莫名其妙的要她的心头血做什么?
明了没想到胭脂雪如此软硬不吃,更没想到她竟然还知道了千影的所在地,不得不咽了口唾沫,只得举手妥协,干笑两声,“别生气别生气,我答应就是,答应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