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煜很喜欢镇国公府,不是因为权势,而是他觉得比起自己家,镇国公府更像一个家。
老国公一生只有老夫人一个妻子,没有纳妾,膝下二子一女从来都很亲睦,虽然谢大小姐似乎遭遇了些不开心的事,远嫁他乡了。谢大将军和谢二将军虽然有妾室,却都是在边关纳的,只是为了照顾两人的起居,从没到过京城,所以夫妻之间也甚是和谐。
这在京城的勋贵中,简直就是奇迹。谁家后院不是三妻四妾,明里暗里斗成一团的。
陆煜想到这,就忍不住心塞。
早夭的妹妹是他一生解不开的结,那年冬天真是异常的冷,现在想起来,那冷入骨髓的寒意似乎还往身上钻。妹妹小灿才十三岁,就像枝头就要盛开的花,寒冬腊月也掩不住少女的风华。她笑得多么灿烂啊,因为有了她,满院子充满了生机和温情。自小冷情的他,调皮捣蛋的小弟,就算是父母不和,他们也还是感受到了新年的快乐和热闹。
可是,枝头的花还未盛开就坠落了。妹妹只是抢吃了他面前的一碗汤,便永远闭上了她纯洁的眼。就算杀光后院的那些魑魅魍魉,也挽不回已经逝去的生命。
从那一天起,陆煜再也没有跟父亲说过一句话,原本被算计的人是他,死的却是小妹。其实如果是他喝那碗加料的汤的话,并不会致命,只会从此变得虚弱,这才是下毒人的目的。可是偏偏被风寒刚好的小妹喝了,于是......
想着让自己儿子出人头地的宠妾以命抵命了,可是有什么用呢!叛逆的少年认定,父亲就是害死妹妹的因,宠妾不过是他造成的果,而他自己呢,也是罪魁祸首,没有他,就不会有针对他的局。
从此,冷情的少年更加冷了,渐渐地从骨子里都透出冷漠和残酷。偶尔,只有在小弟陆焕面前才有几分温情。
两年前,陆煜放弃吏部主事的美差,瞒着身为兵部侍郎的父亲,偷偷改了兵部的文书,跟谢大将军的次子谢珣一起加入了镇北军。
最锻炼男人的地方绝对就是战场,边关两年,凯旋而归,陆煜的性格更加凸显,冷情中带出煞气,他的脸还是那么俊朗,本来就很硬朗的线条更加深刻,仿佛是巧匠雕琢而成。因为孤身从敌营返回,镇北军中戏称玉面煞神。
陆煜今日拜见谢大将军,一是因为谢大将军是他最为尊敬佩服的人,有着知遇之恩;二是推不脱谢珣的再三邀约,他虽冷情,可对战场上结交的情谊却非常看重。
镇国公府占地可称得上广阔,但住的人却实在不算多,不但不多,跟其他府邸比起来简直是少得可怜。偌大的镇国公府除了老国公夫妻,只住了两房人。谢大将军和妻子王氏,下面二子一女。还有谢二将军和妻子林氏,以及一女三子。
一路走来,小厮极少,只看到精悍的府兵。
只怕内院连婢女都很少吧,陆煜心里道。既然女眷稀少,自然也没有多少婢女嬷嬷,于是也就少了内院的争斗。这道理父亲陆侍郎怎么就不明白呢,甚至还把三天一小吵,五日一大闹的原因归于正妻无能。
陆煜在外院谢大将军的书房拜见了谢大将军,献上他精心挑选的一方澄泥砚。
谢大将军一看大感兴趣,此砚台居然是不规则的随意形,檀香紫,中间圆台打磨得光滑细腻,犹如婴儿的肌肤般毫无瑕疵,环绕四周雕着立体的松树,童子,野菊,甚至还有一只探头探脑的大尾巴松鼠,刀笔凝练,技艺精湛,堪称一绝。
“好砚,真正的好砚!”谢大将军惊叹,“这应该是汉代绝笔,你小子从哪找来的,好东西呀!”
“将军喜欢就好,”陆煜站得笔直,一板一眼地回话,“这是属下十五岁那年在博古斋边上的摆摊人处买的,不贵,捡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