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的人却变得异常温和,简直到了逆来顺受的地步。所有已经严重超过负载的训练她照单全收,如同没有生命不知疲惫的机器一般把每一件事做得完美到极致。偶尔手下的人做错了事,也不训斥,只笑着说没事,那未达眼底的笑意看起来更像是在思考要给个什么样的死法才能让她顺心。
郦清妍无声的变化衍生出堪称可怕的威慑力,这种莫名的可怕更盛于当年的温阑,连在她身边走的最近的衱袶也战战兢兢起来。
经过将近一个半月的漫长旅程,温阑的大船终于停在了杭州最大的码头上。如同迎接帝君的礼制,铺张到骇人的排场,温家上下诸人以近乎朝圣的姿态,将温阑接进温家大宅。
容潋当然没再跟着,不知会否因为郦清妍一直不见他,一进杭州地界,一直跟在后面的容家大船就不见了踪影,或许已经到达目的地,被亲戚接走了吧。
温阑的本意并非回温家,而是直接去十二禤阁总部,不过温家毕竟是她的母家,上头长辈还在,既然兴师动众回来一趟,不回去委实不好,而聆昐又一直嚷着要看看这第一富甲的家族究竟有没有传言中那么繁盛,几样相加,导致了眼下这般场景。
一品摄政王妃出行,等同于皇贵妃,的确配得上这样隆重的欢迎,郦清妍地位极盛时也体味过这种万人瞩目千人敬仰的风光,她突然发现,许多温阑经历过的事情,她都切身体会过,虽然时间很短。大概是温阑和郦清妍都是不喜欢太过喧闹场景的人,一个是因为多年养病形成偏爱安静的习惯,一个因为眼前欢迎温阑的场景会让她想到不开心的事情,相比起其他两人,这两个的情绪并不是特别热切。
温阑如同女皇,带着三个貌美高贵风格迥异的公主,只在船靠岸时露了一面,便直接乘车从大船上下来。挤在河岸边推推搡搡要看热闹,想要看一眼这位杭州最为荣耀的女人的容貌的人,最后连一丝头发都没看着。
清婕从没见过这样盛大的场景,漂亮得如同黑珍珠的眼睛流露出再深的城府也压制不住的兴奋,第一次和温阑同坐一架马车在这喧闹的欢迎仪式里反倒不算什么了,她克制地忍住想要去掀开通透琉璃窗上垂着的纱帘的冲动,简直有些手足无措。
早已习惯这种场合的聆昐懒洋洋地趴在一个角落,百般聊赖地拨弄不知是谁准备的一盘和田白玉棋子,唇间溢出一丝轻笑,可能是觉得清婕这个样子太过傻气。
正撑着头闭眼小憩的温阑抬了抬眼皮,看到清婕一脸窘然,似乎觉得她这个模样比平时里的故作老成可爱得多,开口时声音温和,像安抚也是承诺,“杭州城很大,你若想玩,改日让人带着出来玩个尽心。七夕节在即,介时会热闹,要玩耍记得多带些人。”
清婕很意外,或许和聆昐待的久了,感染了她的一些大胆娇气性格,不由不确定地反问,“真的吗?”若是以前,她绝对会非常知礼,回一句“谢王妃娘娘”,而不是傻不愣登寻求更深的保证。
温阑笑起来,“当然,这是你的权利和自由。”
不知道温阑这句话触动到了清婕哪根心弦,郦清妍看到她的瞳孔缩了缩,瞬间漫起雾气来,又忙将视线从温阑身上移开,转到另一边。“七姐呢,也一起么?”
“她没空,接下来的事情全都等着她,你们先玩,待把杭州城玩熟悉了,说不定她也就忙完了。”
聆昐撇嘴,“母亲偏心。”
温阑挑挑眉,“原本只带妍儿一人出来,破例带了你们俩,现在她的考核在即,没日没夜训练到连我看着都心疼,而你们可以游山玩水尝遍美食,只差羡煞旁人,你却说我偏心?”
聆昐摇头,“错了,昐儿说的偏心不是偏向妍儿,而是我们,母亲对妍儿太苛刻了,小婕你说是不是?”
清婕当然不敢说是。郦清妍现在的忙碌代表不久以后的权力地位以及滔天财富,多少人嫉妒到发狂,求都求不来,聆昐却一点也不稀罕,在她眼中,只要有吃的玩的,外加几个合心合意的好朋友,就满足了,真真是金枝玉叶无忧无虑的典范。
一直像个旁听者坐着不说话的郦清妍终于开口,暖不到话语深处的声音带着凉丝丝的细软,“没有什么,等我忙过这一阵,你们带我去吃最好的,在这之前可要好好甄别,不是最好我不吃的。”
聆昐看着她,觉得认识的那个郦清妍回来了,可看了一会儿,又发现有哪里不对。这样反倒更好些吧,聆昐心想,毕竟她会成为母亲的继承者,不可能真的永远和她无忧无虑玩乐下去,没有高深的城府和本事,哪里能镇得住那么多人呢?她只是太心疼,郦清妍过的日子一点也不是她自己想要的轻松,在聆昐眼中,她活得很累。若是她聆昐,知道当阁主要放弃那么多东西,才不会答应母亲。
“你瞧瞧你的样子,一会儿到了,该让别个笑话敬王府的小姐不识礼数,坐卧没个规矩。”
“怕他做什么,何况我只在母亲面前这样而已。”聆昐不以为然,“不过母亲倒是提醒了昐儿,这边的亲戚我只见过漠表哥,其他的都还有谁啊?看见了该怎么称呼,行怎样的礼,心里没有数,或许真的要被笑话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