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九九现在是不想见景施琅的,正好趁着他借口病养,她也捞的个清闲和婉容灯花下切磋棋艺。
可今日是中秋节,古人或客居异香,或痴爱圆月憨态,都不过是将美好的愿望寄托在这‘团圆’的意象之上,唐代诗人王建曾有‘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这样满含思乡之情的诗句,中秋佳节,花好月圆夜,应是阖家欢乐的日子。
她不得不去,晏九九虽然没拿景施琅当他的表哥看待,可她心里有姨父姨母、娘亲、婉容和一群体己的丫头们。
“表小姐!您来了?”景府大门耳房的大爷见是晏九九忙热乎的打着招呼。
这看守的大爷原先是厨房里的帮工,因着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又不想在家里行将就木,姨父姨母见他为景家兢兢业业工作了一辈子,老来他们虽算不上他的至亲,但却是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二人很是仁义宽厚,给他安排了这么个清悠的活计。
这大爷是个朴实忠厚的人,年过耄耋,已是儿孙满堂,也许这就是晏九九所缺乏的,她心中划过一丝怅惘夹杂着喜悦。
“嗯。大爷,您最近瞧着只比从前更加硬朗了!可是有什么延年益寿的秘方改明儿教教我奉给娘亲....”晏九九甜甜道。
年长失了水分,干皱的脸庞却是气色红润,一笑脸上细细长长的皱纹连同那双精神抖擞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表小姐可真会说话!嘴巴像是抹了蜜一样!听得我这老东西心中甜滋滋的.....呵呵呵....”他声音苍劲有力,一口标准的洛城话,连连笑着喜的没完没了,“好好好,表小姐快进去吧,莫让老爷、太太等久了,少爷这几日不曾出门,您来了他正好解解闷,多少日子盼星星盼月亮的把您盼来.....”
晏九九笑着连连点头,便从影壁旁进了府内。
这边来了小厮迎她,她忙挥手赶道:“你莫迎我,我省得餐厅在哪里,你快去禀了老爷、太太就说表小姐到了,莫等我到了门帘子前才慌慌张张的,这时候只差我一人,你禀了太太便好去备菜,我到了只管吃便是,一大家子人等我一个我可承让不起,这中秋月圆的一家子就该和和气气的,莫叫我长了娇气!”
那小厮看晏九九半真半笑,也跟着笑道:“表小姐果然是细致的紧!小姐您怎的省得今日府里人手不足?”
那小厮说要走却是紧张着这答案要走不走的,晏九九呵呵直笑,也不打太极。
“这简单着....姨母这府里迎客总是两个人的,一人领路,一人小跑去通报着,可今日只有一人,我又见你如此焦灼,应是怕我到了门口太太小姐少爷们不知道我来了有失体统迁怒于你,又怕我一人迷了路到时候又是一顿好找挨训的又是你.....总之,这左右都不是人,所以我也不为难你了,你先快去禀了太太罢,我常常来作客,不应与远客相提并论!”
那小厮听得眼睛发亮,大有原来如此的神情,他跳着连忙福了大礼便一路顺着抄手游廊向花厅跑去。
晏九九见他手脚灵活,几下便没了踪影,又见他的轨迹是朝花厅去着,不禁莞尔,只怕娘亲、姨母此刻正打着马吊下不来桌子,若是如此,便不知她的消息是否惊扰了他们的雅兴.....
又想到门前那大爷说景施琅见她必定解闷之类的话,她自然省得大爷本是好意,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她倒不是针对大爷,只是对景施琅,她是万万没有好话的...
嘴中嘟囔道:“什么见了我就解闷的?难道我是他养的小狗,逗弄的小鸟儿不成?我能给他解什么闷?难不成我还学那小狗拱手作揖,吊着舌头涎水直流的摇头晃尾吗?还是像那小鸟一样在笼子里上窜小跳唱支小曲给他听听?”
越说小嘴嘟的越高,她揪了右手边的竹叶朝左手边的池塘里扔去,轻若鸿毛的竹叶在水面上画出浅浅的涟漪,可这对鲤鱼来说却是犹如敲锣开饭,现实两三只彩色的鱼儿向竹叶游去,不过一会儿像是得到号召一样,成群结队的鱼儿像巡逻的军队一般集结而来,晏九九不免叹为观止,先是彩色锦鲤,再是澄色锦鲤。
她轻轻‘咦’了一声,“这锦鲤却不像是一般的锦鲤,好像.....在哪里....”她蹙眉思索着,不知觉便趴在阑干上盯着那锦鲤,丢着竹叶,“锦鲤啊锦鲤,你们这么好看,怎么偏偏就在景施琅家里了呢?我把你们都运到我家里去可好?景施琅一定是虐待你们了吧?一片竹叶你们也抢的这般激烈...”
她唉了一声,锦鲤并非是抢吃这竹叶,许是因为玩心好奇才做此盘旋。
“啊!她恍然大悟道:“瓯江彩鲤!”
她再定睛去瞧那锦鲤,花白色,乌色和朱红色,晏九九不禁拍手道:“可不是瓯江彩鲤吗?色似金鱼,鳞如鲋鱼,若是不细致辨认只以为是鲤鱼、金鱼之类的!”
可高兴的情绪却在转瞬换做疑惑,这瓯江彩鲤本是在江浙一带,距离洛城更是十万八千里,且不说现在的运输能力,这鱼运过来只怕早已是翻肚皮的死鱼罢。
心思百转之间,身后有人轻轻拍了她一下,晏九九如梦似幻,冷不丁的回头却是没醒神抚了抚胸口道:“原来是你们二人,怎么走路都不带声响的,吓死我了....”
景妍妡抿嘴笑道:“表姐可是在想什么新尖子上的事?想的这般入神?我和元凯可是在你身边站了许久!”
“她还能想什么?还不是想你天天卧床养病额好哥哥,心里指不定是默许以天地为证,默默在这池前许下虔诚的愿望,祈祷你哥哥早日好起来,她这个未来的当家少奶奶也好少操些子心思....”江元凯言辞暧昧,直到景妍妡用手肘撞了他一下他才止住。
她的确是在想景施琅的事情,不过却恰恰相反,若是她许愿的话,她恨不得他烂舌头烂嘴烂!
可她总归是被说中了,虽然江元凯不过是玩笑话,晏九九确实急着去辩解,又不小心把舌头咬了,她捂了吃痛的脸边肉,一边“嘶”着一边道:“我不过还在这边观赏你们景府里奇特的瓯江彩鲤,你们俩竟合起来排揎我!”
景妍妡顺着晏九九的目光看向池中,此时不比刚才的盛观,却还是红白相缀着,她惊讶的笑道:“表姐,你也知道瓯江彩鲤?”
晏九九点点头,好似回忆一般,“这瓯江彩鲤又叫田鱼,娘亲说儿时曾与姨母一起吃过田鱼做的料理,那时田鱼养在水稻田里,要吃的时候便抓几只出来,剔了金灿灿的鱼鳞之后再经过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秘制烘干便做成了那鲜香骨酥的田鱼干,将田鱼干切碎和着新鲜的白米饭爆炒是极其美味的,那时候吃的田鱼干是外祖父去江浙采办时带回来的....”
景妍妡和江元凯听着认真,晏九九仿若十分憧憬一般,去到海外杜威庄园之前她虽听娘亲说些闻所未闻之事却是从未肖想过,直到在伊顿皇家学院和亨利吃过一家西式鳕鱼料理她方才想起娘亲说的这瓯江锦鲤制的田鱼干来,后来没想到亨利竟听进了心里,数月后从东方的江浙寻了瓯江彩鲤和东方的厨师来烹饪这道菜肴....
那是她有史以来最难以忘怀的一次回忆,母亲和亨利...
“和瓯江彩鲤还能食用?我瞧着它鳞片似那水波粼粼还以为是和那金鱼一样只是用来观赏的,倒是和那些白肚黑鱼是迥乎不同的,表姐....何时你做与我们尝尝?”景妍妡笑吟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