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这姑娘生得眉清目秀,道不上美艳惊人,也称不上清丽脱俗,却带着一股动人的灵气,让人觉得她好像是春日里最具生命力的新叶,朝气蓬勃,长长的乌发扭在肩头,简单秀气。
这姑娘,竟正是云有心这些日子一直在寻找的云慕忆。
此时的她早已换下了她平日里最喜爱的翠色衣裙,穿上了木青寨的衣裳,藏青色露脐短袖上衣,上边是色彩明艳的棉线挑成锦色花纹,下身着一条色彩同样明艳的百褶短裙,腿上缠着绑腿,脚上蹬一双绣着彩边的黑色豁口鞋,倒有一番别致的美。
她这会儿听了巫姑的话,身子猛地一抖,眼眶大睁,震惊地看着巫姑,面色微白。
过了一会儿,她的神色恢复如常,她微微垂下眼睑,坐得端直,平静道:“我不认识这样一个人。”
“是么……”巫姑看着云慕忆,反问道。
她的声音不仅沙哑,还带着微微的颤抖,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她说一句话随时都会有背过气去的可能。
她的眼皮松弛得将眼睛盖了大半,她的眼睛更是浑浊不已,可她那双浑浊的老眼看着云慕忆时,却清明得仿佛能看到她内心最深处似的,似乎不管心中藏着任何事任何秘密,在她眼前都会无所遁形一样。
云慕忆非但没有抬眸来看巫姑,反是将头微微垂下,放在腿上的双手紧紧抓住了腿上的裙子,沉声道:“是。”
“既然如此,我便让守寨的人将他射杀死吧。”巫姑这会儿也微微垂下了她那松弛的眼皮,将手中折下来一小段。
云慕忆猛然抬头,面色发白,急切不安道:“不要!”
巫姑却是看也没有再看她一眼,只是看着自己手中的蓍草,就像没有听出来云慕忆的着急似的,只不紧不慢道:“木青寨从来不让外人靠近,就算是苗疆的人也不能,你的命还留着你就该感谢巫神,却还想管起别人的命来?”
“他不是别人,他是,他是——”云慕忆着急得将下唇咬得泛白,甚至咬出了血来,可她却像有什么顾忌似的迟迟没有把这句话说完,而是从蒲团上往后退开,紧着便对巫姑躬下身磕头,请求道,“求巫姑大人不要杀他,求求您!”
“既是你不相识的人,又为何要为他求情?”巫姑还是没有抬眼来看云慕忆,她苍老沙哑的声音听起来冷漠极了,“我想要杀一个三番五次闯进我大山中来的外边人,还用不着求得你的同意吧。”
三番五次!?云慕忆被巫姑的话惊到,可她这会儿却没有心思多想这个问题,而是又赶紧求道:“小女不敢!小女只是……只是——”
“只是不舍得他因你而死,对不对?”巫姑边说话边低头折她手中的蓍草,面无表情,云慕忆的面色却已是白到了极点。
“我……”云慕忆将腿上的裙子抓得更紧,想要说什么,却又是欲言又止。
“我在给你机会自己跟我说,你就不要等到没了机会再来求我给你机会。”巫姑瘦瘦小小的明显轻轻一碰就会倒的极尽苍老模样,她说的话也是一种颤巍巍的感觉,可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凌厉与魄力。
云慕忆咬了咬唇,又垂下眼睑低下了头,声音低低道:“他是我小叔。”
云慕忆很年轻,她的声音不该像苍老的巫姑那样带着颤抖,可她低声说出这一句话时,声音却是颤抖不已。
仅仅五个字,却好像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似的,不仅她的声音颤抖,便是她的双肩都在轻颤。
也是说这一句话时,云慕忆那双水灵灵的眼眸中漫上了浓浓的哀愁与深深的痛苦。
“他也是你心爱之人。”云慕忆的话音才落,便听得巫姑语气不变道,道得明白,也道得肯定。
云慕忆没有抬头,也没有震惊,她只是将头垂得更低,将唇咬得更紧,悲伤痛苦地闭起了眼。
她知道她对小叔的感情不该,她知道她这样的情感会让小叔困扰,可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她控制不了自己不想小叔。
所以她逃婚了。
不是严飞扬不好,更不是她觉得严飞扬配不上她,而是她的心除了一个小叔,再也装不下其他人了,她不能人嫁给了严飞扬,心却在想着小叔,她不能这么对严飞扬,她也不想这么对严飞扬,所以她选择了逃婚,从所有人眼前逃开。
可不管她走到哪儿逃到哪儿,她的心却还总是念着小叔,小叔的笑小叔的温柔,她根本就抵挡不了对小叔如潮的思念。
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怎么办。
所以她明知这十万大山来不得,她却还是来了。
不管是空穴来风还是道听途说,只要有一线可能,她都要来试一试。
她的心她的感情已经这般不堪,纵是会死在这十万大山上,她也无怨无悔。
她万万没有想到,她竟来到了传说一般的木青寨。
她也没有想到,她竟见到了被寨子中人信奉为神明的巫姑。
她更没有想到,小叔……竟然找她来了。
小叔为什么要来找她,小叔为什么总是要对她这么好……
这样她只会让自己越陷越深。
“可他心中没有我,也不会有我。”云慕忆闭着眼,道得痛苦。
“你不惜死也要到十万大山上来,不就是为了让他心中有你?”巫姑冷漠地反问。
“我……”云慕忆嚅了嚅唇,神色哀凉,最后轻轻摇了摇头,“不了,我现在不这么想了。”
巫姑停下手上的动作,轻抬眼皮,看向了云慕忆。
云慕忆也睁开了紧闭着的眼,却没有抬头,只听她低声道:“纵使我求得来能让小叔喜欢我的蛊虫,可那样的小叔就不再是我心中的那个小叔了,由蛊虫牵控的情感,终究不过是自欺欺人……”
“我不能这么自私,我不能为了我自己的情意而毁了小叔,小叔和我在一起,终究是要遭世人唾弃的,我不能让小叔活在世人的唾弃中,我不能自私地毁了小叔。”云慕忆哀愁却肯定地摇了摇头,“我不能。”
“是么。”巫姑又垂下了眼皮,她手中的蓍草已经被折断得只剩下最后一小段,“可木青寨是有来无回的,不管你是有所求还是无所求,我都不可能放你离开。”
“我不走。”云慕忆又摇了摇头,这时她抬起了头来,平静道,“我既答应了留下来陪着巫姑,我便不会食言。”
直到巫姑离开这个人世为止。
“可要是我永远都死不了呢?”巫姑问这话时将折断了抓在手中的蓍草散到了面前的桌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