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de_Asuka
“姬乃……”
“飞鸟……飞鸟!!”
几乎是一瞬间,姬乃的身影越过了无数盛开的花朵来到我面前,同时紧紧抱住了我。
明明已经是与肉体割离的灵魂,我却能清楚地感受到姬乃的温度。
与掠过耳畔的炽热吐息一同响起的,是姬乃带着哭腔的呼喊声。
“笨蛋……笨蛋笨蛋!又想丢下我一个人吗!”
“……对不起。”
我只能用力将姬乃抱在怀中。这是短暂分别后的喜悦的再会,却也是酸楚的再会。因为我们确切地说已经彻底阴阳两隔。
尽管双手紧紧相握,我们间的距离却遥不可及。
“飞鸟不需要道歉。”
姬乃轻轻推开了我,抹了抹脸之后说道。
“同意那个可恶的男人一起是我的决定,这是我造成的后果。早知道就该先把他杀掉了。”
“姬乃……”
姬乃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恨意,两道柳眉也随之倒竖。
原来她刚才真的是在演戏——看着姬乃现在的模样,我得出了这个结论。这才是她真正愤怒的样子。她在憎恨,憎恨着杀死我的爱德华,同样憎恨着没能对爱德华保持足够警惕的她自己。
“不……那个,这不是姬乃的错。是我——”
“你啊,唉。”
姬乃用叹息打断了我急切的辩解。
“这种时候就别抢锅背啦,真是的。”
“对,对不起……可是明明约定要永远保护姬乃的,我却……”
不甘心,太不甘心了。刚刚立下骑士的誓言,结果第二天就变成了这样。
“‘永远在一起’是两个人的约定哦,这可不只是飞鸟一个人的事。实在不行的话,跟飞鸟一起去另一个世界也勉强算是守住了约定吧。”
“姬乃!”我急忙抓住她的手,“这绝对不行!姬乃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笨蛋。”
姬乃用空出来的手敲了一下我的脑袋,微笑起来。
“这肯定是开玩笑的嘛。”
“这,这种事别拿来开玩笑啊,吓得我心脏差点都停跳了呢。”
“哎呀,飞鸟这是冷笑话吗?等着我吐槽‘你心脏早就已经停掉了啦!’这样的?”
“姬乃……”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
嘴上说着“知道了”,可姬乃并没有收起笑嘻嘻的表情。
…………
姬乃很重视我。这大概不是自作多情,跟她拥抱在一起时,我能清楚地感受到两颗心紧密触碰的感觉。然而面对着我的“鬼魂”,姬乃的神色却如此轻松。
“接你的人已经到了。”——露娜的话语闪过脑海。
“姬乃知道让我复活的办法吗?”
“哎呀,以飞鸟来说真是意外的敏锐呢。”
“这算是在夸我吗?”
“当然当然~”
“唔……”
内心感到十分复杂的我,不禁凝视着姬乃微笑的面容。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一有空闲就经常注视着这张可爱的脸孔。
面对堆积如山的作业时皱起眉头的不悦,久违地踏出家门时嘴角上扬的欢欣,在家中与父亲照面后眉毛上挑的嗔怒……还有时不时地与我对视后嘟着嘴移开视线却又脸颊微红的可人模样。
姬乃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都深深地刻在我脑海之中。因此,即便是我这样迟钝的人,也能对姬乃多变的情绪表现有一点点理解。
现在姬乃的笑容,并不是用与我再会的喜悦可以解释的。
嘴角放松地扬起,双眼中却注入了力量——姬乃下定了某种决心,所以才会显得如此轻松。
究竟是什么事情能令她如此呢?
与此同时,一个疑问也渐渐从我心底浮上。
“姬乃的能力……应该只能对活着的人起效吧?”
“嗯,现阶段通常状态下只能这样没错。”
多重修饰的定语更加加重了我的不安。
“那,那姬乃到底怎么——”
“总之先坐下慢慢聊吧。”
姬乃微笑着拉起我的手,只不过是转过了身子,微微扬起的裙摆轻轻拂动,身后便多了一条象牙色的长椅。流线型的优美曲线,即便是对艺术一窍不通的我也能感受到其设计的精致。
长椅突兀地凭空出现,姬乃却丝毫没有在意,而是拉着我并肩坐了下来。
明明已经是灵体,下半身却能感受到长椅传来的微微凉意。不过这些许冰凉,也立刻被身边姬乃的温度冲散。
“漂亮吧?”
我顺着姬乃的视线望去。视线另一端,是高悬于夜空的明月。
明明是澄澈的夜空,却没有一颗星斗。只有比通常大了数倍的无暇明月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水银色的月光倾泻而下,笼罩着宛如沉睡般的庭园。月光中仿佛不含一丝杂质,连内心都被这月光冲刷得干干净净。
无尽的花海之中,只有我们二人。
姬乃抱住了我的手臂,轻轻依偎在我肩上。
“姬,姬乃?”
“嘿嘿,抓紧你,再也不会让你跑掉了。”
姬乃有些调皮的语气令我的“心脏”大大跳动了一下。
莫名的悸动仿佛要冲破胸腔化作呐喊一般。
我好不容易才用力咬紧牙关,将这快要爆发的感情压回身体内,尽量静下心来感受着与“肌肤”相接的姬乃的温暖。
没错,这是姬乃的温度。但是……跟平日的姬乃有些不一样。
只有在极其特殊的情况下,她才会这样平静地黏着我。比如悲伤的时候,迷惘的时候,或是想要向我倾诉的时候。
而且,现在的姬乃,比平时多了一丝梦幻般的气氛。
我凝视着夜空中那熟悉又陌生的明月,不禁想到了刚才那奇异的黑色月轮。
“姬乃,刚才——”
我不禁将刚才遇到露娜的事情一五一十说给了姬乃听。
不仅仅是露娜那无法揣摩的话语,包括我的迷茫与决心在内,毫无保留地倾诉出来。
因为我的口齿笨拙,仅仅是平铺直叙刚刚发生过的事,就比预想中花掉了更多时间。
然而姬乃并没有像平时一样揶揄和吐槽,只是靠在我肩头,静静地聆听着。
浑身被安心感完全包裹,我也渐渐放松下来。
“是吗,露娜原来‘也是’啊。”
听完我的叙述,姬乃发出了意外的感叹。
“‘也是’?”
“被世界排斥的神什么的,中二病也要有个限度嘛。”
虽然这么说着,但姬乃脸上的笑容比起嘲笑更像是苦笑。
“之所以说‘也’,是因为我刚才也遇到了这么一位啊。”
“什,什么!?”
姬乃接下来的话,令我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
“姬,姬乃的妈妈……还有姬乃……是,是……”
脑子一片混乱,口中只能吐出不成句子的单字。
“嗯,好像身体里住着个‘神’的样子。我现在这样到底还能不能称作‘人’呢?”
姬乃尽力做出开玩笑的样子,可是眼神里明显流露出不安。
“当,当然还是啊!”
我忍不住忘我地大叫出来。回过神才发现,姬乃正惊讶地望着我。
“不……那个,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总之对我来说姬乃就是姬乃,不是什么别的人,不管姬乃有怎样的能力,身体里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所以……那个,完全不用担心!”
姬乃或许正在为身体里多出来的人格和自己预想之上的能力困扰着。但是在我心中,不管姬乃发生了什么,她是我现在最重要的人这点都不会改变。哪怕她说自己其实就是‘神’本身,我也会义无反顾地守护她——当然如果真是这样,她大概也不会需要我的微薄之力了吧。
姬乃没有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
……难,难道是我嘴太笨没能把想说的都说出来吗?要不要再好好考虑下说法呢?
正在我纠结的时候,姬乃却“噗哧”地笑了出来。
“什么‘完全不用担心啊’,飞鸟现在根本不是担心别人的时候吧?”
“说,说的也是啊,啊哈哈。”
我苦笑着挠了挠头。不知道姬乃有没有明白我的意思,不过她眼中的阴霾似乎已经消散……结,结果重于一切,嗯!
“虽然很在意露娜她们到底在打什么算盘,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个。”
姬乃收起笑容,凝视着我。
“刚才妈妈告诉我这些之后,也一并告诉我救活飞鸟的办法。”
“妈妈”。
姬乃口中的“妈妈”,指的并不是已经离世的雪乃夫人,而是与雪乃夫人的残留思念融合的、与露娜类似的自称“月之女神”的存在。
虽然听起来很荒诞无稽,但是露娜能够将我的灵魂留在现世,姬乃又拥有那样奇特的治愈能力,这似乎比什么都能说明问题。
按照姬乃所说,她们的家族似乎长久以来都与那位月女神一起共生着,并且从她那里获得了逃离先天疾病魔爪的能力。
露娜说,她可以将我内心的渴望变成力量;而雪乃夫人——我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姬乃身体中的那位女神,如果她与露娜是同类的话,我应该也无法说出她的名字。既然姬乃认同她是“妈妈”,那我干脆就用雪乃夫人来指代她好了——也对姬乃说过,她之所以随着她们的血脉代代相传下去,是因为被新生儿本能的求生欲望所吸引。
也就是说,二者的能力似乎都跟精神方面直接相关,而且听起来也都有些随便。尽管这“随便”在某种意义上意味着“强大”。
露娜许诺给我足以保护姬乃的力量,而雪乃夫人,则是给予了姬乃复活我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