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在宵禁之时调开巡城士兵,且又必须置楚云汐于死地的,除了丞相,施佳珩不作它想。
楚云汐此时大叫一声,身子一挺,双目外翻险些就要昏厥。
惊诧的施佳珩便知自己所猜不差,急忙握住了她的双肩,稳住了她颤抖的身子,眼睛不停地梭向她胸前的伤口,焦急而又惶乱地问道:“你莫要惊慌,莫要牵动伤口。”
一双眼珠像被弹起的黑色琉璃球在她眼眶里忙乱地跳转,她扭过头去,露出难以接受心中所想的苦痛表情。
施佳珩终是发现了她的异常,一边在她耳边轻声地问着:“怎么了?”一边顾不得男女大防伸手想要掀开被子,立时检查她的伤口。他的手顺着被角移到了她的胸前,她在恍惚的神游中猛然镇定了下来,反手握住了他的手。
很自然的,她将他当做可以托付生死的至交,她定定地看着他,面露恳求之色,郑重其事道:“佳珩,我有事想求你。”
她的话音前所未有的沉重,那口气仿佛临死前嘱托遗言似的,令他听来颇为心惊。她脸上几缕淡淡的胭脂红迅速的消退,像一场无法阻止的漫天大雪瞬间冻结了夏日的莲红,苍白像瘟疫般在脸上肆虐。
他害怕了起来,感到好似有一场悄无声息的巨大灾难刚从她心头碾过。他只能尽量用温柔的气息包裹她的伤口,融化那些割破了她的心的坚冰。
她掌心的温度在消失,积聚在她眼角的泪水泛着脆弱的莹光,他情不自禁地握着她的手,将她扶起靠在自己胸前,两只胳膊穿过她的纤腰箍紧了拥在她身前的薄被。
楚云汐无力地咳嗽了一声,细齿上像缀了沉重的冰霜,说起话来打着哆嗦:“佳珩我既已暴露了,想必不日之内还会有灾祸降临。自我踏入长安一来,便料到会有这一日,我自是不惧的,可我现在唯有挂忧绿妍她们三人,还请你务必想办法早日送她们回蜀南。”她侧头想要望向他的双目,他却低着头只留给她一片模糊的阴影。
“那院子也不能住了,等月沅回来劳她去报个信,让她们三人来一趟,我想再见她们一面,有些事要跟她们交代。等到了晚上你就送她们走吧。”她连咳几声,蓄在眼角的泪水震落他的手背上,浸凉了他的肌肤。
施佳珩缓缓地抬头,一缕发丝荡到他的颈间,铺在胸前,像一块黑绸盖住了她的肩头。他向外侧了侧身子,稍稍拉开与她之间的距离,以便他能更加清楚而完整地看到她的脸,他的眉头紧锁,上唇紧紧地压在下唇上,似是在忍受着某种无形的痛苦。他神情专注,眼光一点点扫过她面上的肌肤,仿佛要把她的面容镌刻在灵魂深处,永世不忘。
楚云汐感到他正在以一种诀别的姿态与自己对视,也不由地沉默了下来,望向他的目光,心中一阵绞痛,鼻腔酸楚难忍,眼泪划过的痕迹像一根根冰线在她的脸上织了一层又一层。
过了好久,施佳珩终于忍不住溢出一声轻叹,闭上眼睛,慢慢地将眼中所看的画面在脑中拼合。他将她重又抱紧,哑声道:“好,我回去立马安排。”顿了顿又硬声道,“等过几日你伤势好转,我再想法把你送走。”
“走,我还能走去哪里?”楚云汐茫然地望着床边帐幔上打转的珠子绝望地问道。
“回蜀南也好或者随便去哪个温暖安稳的地方也好。总之长安是虎狼之地,走了就永远不要再回来了。”施佳珩坚决地回答道,“而且,”他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胳膊上的红色血印,眼中好像燃起了熊熊火焰,“你放心,我会用我余下的人生尽力完成你的心愿。”
楚云汐却恍若未闻自呓般喃喃道:“没有用的,我逃不掉了。”
等林月沅嚼着糖炒栗子,拎着大包小包满面红光地进的屋来,却发现只有躺在床上的楚云汐一个人迎接她,施佳珩早已不见了踪影,不禁问道:“三哥呢?”
楚云汐咧开霜白的嘴角微笑道:“他守了我一夜,回家去了。”
看到她衰弱无力的样子,林月沅刚刚在街上游玩的欢喜恰如天明之际的烛火瞬间熄灭了。口中香甜的栗子也变得酸涩地难以下咽,她吐掉口中残渣,将包裹放在桌上,坐回床头的矮凳,轻声地询问着她受伤后的情况,难得带着几分温柔,心疼地抚摸着她的额头。
可能是她的悲惨的身世迹遇唤起了林月沅隐藏在粗略外表下的细腻内心,平日里高声大她只有在面对楚云汐的时候,才会展现出女子温情的一面。
姐妹间私密的话儿还没有说完,就看见玓瓅单手插腰推门进来,气喘吁吁地抱怨道:“林姑娘,你脚力真好,我紧赶慢赶还是追不上你。”
楚云汐抬眼撞上了玓瓅的惊喜的目光,旋即低眸躲避。
玓瓅扑到床边喜极而泣,频频举袖道:“公子你醒了,感谢老天爷。”
楚云汐脸一红,身体向下滑动,半个脸便埋在被子里。
林月沅虽已从施佳珩口中得知内情,可还是觉得别扭。又不能对玓瓅吐露实情,着实有些心焦。
楚云汐怕她心直口快说漏了嘴,便扭头对玓瓅道:“我有些口渴,能劳烦你给我泡杯花茶吗?”
“唉。”玓瓅喜滋滋地应道,忙转身到厨房里去了。
楚云汐从被子里伸出手来,对林月沅摆手,林月沅会意俯下身来。
虽然只有楚云汐要求喝茶,可沉浸在甜蜜爱情里的玓瓅还保有最起码的礼貌,她到院子里扯了几瓣新鲜的百合泡了两杯茶端来,在门口与林月沅劈面相遇。
林月沅肩上挎着包裹,正要匆忙往外赶,却被玓瓅打断了脚步。
“林姑娘,你这么快就要走了,不歇会儿喝口茶。”玓瓅扬了扬手中的茶杯笑问道。
林月沅摆摆手,神色匆匆地对她道:“你回来的正好。你待会就去煎药,药都已经分好了,每次煎一包,每包煎两遍,早晚各一次,用小火煎小半个时辰,中间还要加一次水,可记住了。”
玓瓅点头道:“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