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沅只觉得一瞬间天旋地转、翻滚撞击、马车沿着陡峭的山壁滚了几下便碎裂开来,四人被抛出车子,只有撷星落到了凹处的一块草地上,被及时救起,其他几人很快跌落,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李昙早已被撞得昏厥,慌乱中林月沅和李璨一人拉住他的一只胳膊,在快要落到山崖深处时,一颗从石缝中旁逸斜出的松树向厚垫一般地减缓了下滑的冲击力。幸运的李悯恰好落在了树冠上,虽然满身是伤,好歹保住了一条性命。而李璨和林月沅则一双抓住树上枝干,一手拉住了失去意识的李昙,三人就这么挂在了树上。
此刻的暴雨垂直坠落就仿佛有了千金的重量。林月沅的眼前一片模糊,只隐约看见李悯的黄色衣衫在树顶飘动,便拼命呼喊她的名字。
须臾,树顶上传来弱弱的回应,林月沅心定了下来。李悯浑身疼痛但求生的欲望激发了她的力量,她慢慢地从树顶往回爬,不久就听见她欢喜地声音:“月沅姐,璨哥哥,七哥哥,咱们有救了,这树后面是一个山洞!”
李璨心里一喜,对林月沅道:“快我们合力把阿昙拉上去。”见她点头,他又转而对上面的李悯喊道:“阿悯,我们把阿昙往上举,你帮忙把他拉上去。”
李悯从茂密的树叶里探出一只手,喊道:“好!”
在李璨的指挥下,林月沅和他不停地将李昙拉高。李昙的小腿已经完全萎缩,身子比一般人轻了许多,两人合力很快就将他半个身子举过头顶,等李悯拉住了他的脖子,两人将力量从他的手臂转移到了腰上,一个托举,三人同时发力,将他顶了上去。
他的脚穿过浓密树叶,两人心里一轻,对视而笑。李悯累得在树上爬了一会儿,又马不停蹄地环住他的胸,将他拖进山洞。
两人双手拉住树枝,吊挂着休息。林月沅苦中作乐,居然哼起了小调。
李璨又累又疼,精疲力尽,实在佩服她在这个时候还有这等闲情逸致。他抬头望了望,李悯的黄色衣摆又重新在树顶飘扬,他低声对林月沅道:“来,我托你上去。”
林月沅喘了口气道:“你先上。”
李璨傲声道:“大丈夫焉有让女子想让之礼。”
林月沅有些虚弱地啐道:“你少看不起女子,我哪里比你差,我不稀罕你让我,你先上。”
李璨低头望了望幽深漆黑的崖底,忽然语气一变柔声道:“月沅,你听我的话,先上去。别忘了上面还有阿昙等着你救命呢。”
林月沅不解道:“你先上,我先上有什么分别,你干嘛……”她话还没说完。李璨忽然发力,右手拖住她的腰,往上顶,对李悯大喊道,“阿悯,快拉住她的胳膊。”
林月沅只得听他的话,伸胳膊够住了李悯的手。
李璨右手的胳膊的关节上鲜血急速流淌,两人能明显感到,他的力气再一点一点消失,
林月沅大惊回头问道:“李璨你怎么了?”
李璨咬着牙,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她往上顶。雨势增大,数千万个像石子一般的雨滴打在他们身上。李悯渐失劲力,被雨水浸的发白的双手,不断地从林月沅的掌心滑出。李璨感觉到自己右臂上的重量有加重的趋势。
李悯眼见地林月沅开始下滑,害怕而自责地哭喊着:“月沅姐,月沅姐,怎么办我拉不住你了。”
林月沅心急如焚,抽出一只手攀上一根树枝,对下面的李璨喊道:“要不我们歇一下再试吧。”
李璨努着力道:“不行,来不及了。”他对上面的李悯大喊一声:“阿悯,你再加把劲儿,就像当初你学诗学赋那样,我相信你总能创造奇迹。”
这一番话说的李悯心头一热,她回想起往昔的种种,手中又有了力量,她闭上眼睛,嘴里默念“我可以的”。
林月沅只觉得手被她勒的撕裂般疼痛,双手摩擦产生的一团热度在掌中燃烧。不久传遍全身,四肢百骸仿佛都有热气流动。她受到鼓舞,求生欲念涌现,一手借助李悯之力,一手攀住树枝,双脚钩住石壁。
向上的势头正劲之时,李璨爆发了全身的所有力量,如单臂托鼎,猛地推动林月沅的腰。她只觉后背一股大力冲来,如同火山喷发之势将她一举顶起。她的双脚猛蹬,似火焰般蹿出,与李悯撞了个满怀,两人跌倒在山洞前的一块平滑的石头上,扑在上面喘气。
两人满身满脸都是雨水,样子狼狈不堪,但劫后余生的喜悦还是大过了身体的疼痛。林月沅还没有喘匀气,就爬石边,从浓密的树叶中伸出手去,对李璨大喊道:“快,我拉你上来!”
李璨脸上爆出的青筋,褪出了一片虚白,那只托她上去的手臂,全然失去了劲力,垂在腿边。他单手握着树枝,在雨中对她绽放了一个罕见的笑容,虚弱道:“不用了。”说完这句话,手一松,他整个人便如流星一般随同磅礴的大雨一同坠落到下面无穷的黑暗之中。
“李璨!”林月沅伏在石边大声惊叫,四面除了她呼唤的回声,便是雨滴砸落的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