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钗心乱如麻,却还要在人前粉饰太平。
长乐公主倒是注意到了薛宝钗望着史湘云方向的眼神有些不对。不过,薛宝钗的身份又哪里值得长乐公主多花心思?长乐公主可不是贾玖,清楚薛宝钗的厉害、对薛宝钗总是如临大敌,在长乐公主看来,士农工商,薛家是商家,几乎是这个社会的最末流,不要说跟他平起平坐,就是给他行礼都要借别人的光。
这样的人家的女孩子,又如何值得他费心?
端起手里的杯子,长乐公主微微抿了一口,笑道:“玖丫头,这葡萄酒跟我在宫里吃的很不同呢。”更重要的是,这两日,在贾玖的屋子里,长乐公主也没少吃葡萄酒,味道跟今日吃的依旧有些不对。
贾玖听了,笑道:“这是三年前庄子上送来的葡萄酒。因为年份不同,葡萄的品相也会有些许差异,看是看不出来的,可若是酿成了酒,味道就会有明显的差异。”
长乐公主道:“不是你酿的?”
贾玖笑道:“公主这几日在我那里吃的,是我亲手酿的。”
这些年来,只要在家,每到葡萄收获的季节,贾玖就会酿葡萄酒。跟刚开始的时候不同的是,刚开始的时候,他是为了解决家里的财政状况,所以除了留下一部分用来祭祀、送礼,大多数都拿去换钱了,连他自己也舍不得吃。后来,贾赦弄了一个专门用来酿葡萄酒的庄子,为家里带来了大笔的收入,这荣国侯府的财政状况大大好转,方才不再用贾玖亲手酿的葡萄酒换钱了。
至于贾玖。每年依旧亲自动手,不过,现在他酿的葡萄酒,大多用来祭祀,或者是送给与自己关系密切之人,比方说,他的授业恩师道魁。或者是张家人。
张家人的那份。每年都是贾琏亲自送去的,即便贾琏对贾玖对待王夫人和贾元春的态度颇有微词,可是在张家人的事情上。贾琏还是记着妹妹的好的。可这心里,到底放不下。
毕竟,他的亲娘、他一母同胞的亲哥哥、他那未出生的弟弟妹妹,就是因为王夫人没的。甚至连贾母也有些干系,可是作为儿子。他不能为母亲、哥哥弟弟妹妹报仇,还必须看着仇人风光。
可以说,这一年来,贾琏的日子也不好过。
如果不是张家有人。如果不是上面有人刻意照顾他,如果不是他得太上皇和皇帝的看重,只怕他早就被人抓住了小辫子。贬官了。
贾琏也知道自己的心态不对,很容易被人攻讦。可是他却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恨意。这种恨意,在他的心中一点一点地累积、发酵,终于在今天看到这送到面前的螃蟹的时候发作出来。
贾琏不顾一切地将整个桌子给掀翻了。菜肴、碎瓷渣子撒了一地。
同样坐在荣禧堂的套间里面等着吃饭的贾赦也被吓了一跳。更不要说坐在下面,同样等着吃饭的贾琮了。
贾赦的反应很快,立刻就让屋里的丫头小厮们都下去了。也让锦绣把贾琮也给带了下去,方才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长子。
贾琏垂着头、紧紧地捏着拳头,道:“父亲,儿子、儿子……”
按照礼数,贾琏砸了饭桌子,连累得贾赦也没得吃晚饭,身为儿子的贾琏就应该请罪、接受处罚。可是,贾琏却跪不下去,至少,他不会为了这桌螃蟹跪下去。
贾赦拍了拍自己的身侧,示意儿子在自己身边坐下,等贾琏挨着他坐了,贾赦方才道:“琏儿,你可是怨恨你妹妹,因为你妹妹不但没有为你母亲报仇,还对那边和颜悦色?”
贾琏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父亲,妹妹为了那边可是出了一千万两银子!”
贾赦道:“不是一千万两银子,而是价值一千万两银子的石头。”顿了一顿,贾赦方才叹息一声,道:“我就知道你心里会有想法。你是不是觉得,你妹妹对那边太大方了,或者说,你跟外面的人一样认为,你妹妹是在讨好那个贤德妃?”
“难道不是么?”
贾赦道:“琏儿,你要知道,那边的想法总是异于常人。就跟林家的财产一样,在一般人看来,我不过是代为照料你四姑爹的儿女,顺便保管林家的产业,等林家的孩子大了,这些财产还是要还给林家的。可是在那边的眼里,我就是白得了近千万的财产。你认为,若是只拿出三十万两银子的财货,他们会闭嘴么?”
贾琏侧着头,迟疑了好一会儿,才道:“儿子知道,儿子知道,妹妹拿出这些财货,其实是为了算计那边。可是儿子心里难受……”
贾琏如何不难受?
贾政王夫人可以说是他的杀母仇人,他不能报仇不说,甚至还要看着他们住在自己家里不说,还必须养着他们,甚至偶尔,还要跟今天一样,让他们借着自己家的光、招待贵人、建立新的关系网。
贾琏的心中如何不憋屈?
与其说他是在生贾玖的气,还不如说他是在怨恨自己,怨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怨恨自己只能看着仇人逍遥自在。
贾赦搂着儿子,道:“琏儿,为父知道,这苦了你,也苦了你妹妹。眼看着那边又要起来了,你心里难受,我又何尝好受?更不要说你妹妹,为了算计那边,至今还在道门担着干系呢。”
贾琏这才抬起了头,道:“父亲,儿子不会忘记妹妹的好,将来也不会委屈了妹妹……”
贾赦摇摇头,道:“琏儿,你妹妹的事儿若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贾琏一愣。
贾赦叹息一声,道:“你妹妹跟公主殿下一起弄那个庄子的事儿,你可知道?”
贾琏愣愣地点了点头:“儿子知道。不止北面的军民们记得妹妹的好,就连宫里的那些宫人们,听说此事之后。对妹妹也多有感恩戴德的。”
贾赦叹息一声,道:“问题就出在这里。那些宫人们记得你妹妹的好,你以为,上面的人就坐得住了?不要说宫里的那些娘娘们,就连……”贾赦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在贾琏的耳边道:“就连太上皇和当今万岁,他们又如何容忍得下自己身边的人心向着别人?”
不要说真的向着别人,只是隐隐一个兆头。也足够这些上位者下狠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