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下一次了,吕程,不会有下一次了。”
夕时呜呜咽咽的声音从指缝里漏出来,眼泪打湿手上缠着的纱布,她将自己的脸捂得太紧,几次剧烈的喘息后,纱布几乎让她窒息。
吕程慢慢走过来,伸出去的手臂僵了好久,却始终不敢聚拢。
想要给她一个温暖的怀抱,一份安慰,一份让她无所畏惧的勇气。可是吕程发现自己除了什么都不想要外,他自己也一无所有。
所以这是不是夕时不肯给他机会的原因呢?
因为他没有,所以他给不了她想要的。
彼此都想索取,可自身却没有任何东西拿去交换。
吕程将手臂收回,默默站着,过了会儿说:“既然得不到你,那你能给我讲讲你的事吗?什么都好,只要是你说的。”
不问真假。
夕时将手挪开,脸和眼睛都红红的,却已经比刚才卸去了很多的防备和抵触。
吕程扬了一点笑容给她,夕时噙着泪花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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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时干脆将手上的纱布当成了手帕用来擦眼泪。
吕程瞧着她的模样,心里其实难受得要死。可是到头来,他没再像从前一样大喇喇将自己的感情付诸于行动,他只是看着,声音低沉地说:“走吧。”
两人从问诊室里出来,门口的急诊大厅已经挤了不少人。
医生和护士来回穿梭,急诊台里值班护士不停拨打电话。有几个警察也在,看见夕时和吕程,先是露出警惕的怀疑,看见夕时手上的纱布才松懈下来。
这时有医生从拉起的帘子里走出来,“患者的伤势太严重了,全身大面积烧伤,初步断定为重三度。我们这里的医疗设备有限,建议抓紧时间转移到市区里的烧伤医院。”
有些岁数的警察回头问正在接电话的年轻警察,“联系到了吗?”
年轻警察嗯嗯啊啊地点着头,捂着听筒对上岁数的警察说:“已经从现场的皮包里找到了伤者的信息,女,25岁,单身。”
看见上岁数的警察翻白眼,年轻警察忙哦了一声,“姓名李晗雪,z省人。”
“赶紧联系伤患家属吧。”医生说完,转头就回到了帘子后面。
上岁数的警察无奈地歪了下头,“这怎么闹的,我们又不是负责这个女的来的。”说着又问年轻警察,“小刘,那男孩的信息呢?联系到家长了吗?”
年轻警察挠头,“他不肯说,咬着牙在那较劲呢。”
“妈的,都特么赶一块儿了。”上岁数警察推开年轻警察往另一个帘子里走,不客气的呵斥声从帘子里断断续续飘出,“岑斌是吧,打电话叫你家长过来!都特么皮开肉绽了还不肯开口是吧……”
到了这里,紧紧攥在手掌里的沙终于全部落了出去。
夕时觉得眼前黑蒙蒙一片,周围一个人都没有,静寂将她的无妄放大了无数倍。
她站在黑暗回廊里,身子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她突然咯咯笑起来,心里想着,是不是老天就是这样无情,有些人,该死就是该死,挽救了一次波折,就还有各种各样的波折随之而来。就像电影里如影随形的死神,你觉得骗过了他的眼睛,可其实他一直都在,捻捻手指,就轻易将一个人的性命带走。
可到底谁该死?
到底做了什么,要这么对一个人的性命不依不饶。
李晗雪还只是一个刚步入社会还没有完全适应的,单纯的,对所有人都抱有善良之心的普通女孩子。她努力的学习,从家乡一路考到大城市,咬着牙关一步步在大城市里打拼着,希望这个无情的城市能够给她一席之地。
仅仅是一双脚站立的方寸之地而已。
夕时在黑暗里渐渐恢复平静,她第一次觉得这样不公平。
“夕时……夕时……”
有声音在黑暗回廊里不停地飘荡,夕时猛然抬头,四处皆是黑暗,什么也看不到,可是声音却真切地仿佛近在咫尺。
是吕程。
他在叫她。
“吕程!”夕时大声地回应,可是并没有用。
她开始循着声音的方向走过去,虽然不明白吕程为什么也会在黑暗回廊里,但对于一个普通人,拽进黑暗回廊绝对没有好事。
她已经是这样的命运,怎么还能将吕程拽进来。
不能的,绝对不能。
但事实上,当夕时一步步在黑暗中前行,周围的黑暗渐渐变浅,黑幕褪去,她看见了医院门口几近疯狂的吕程。
“夕时——”他低低地压抑地唤着她。
夕时忽然发现,吕程很瘦,比三年前,比半年前都要瘦。背影在夜色里微微颤抖,显得更高,更萧索。
她出声叫住他,“吕程。”
这声音让吕程紧绷的肩膀松了下来,他陈了好几口气才回身,脸上挤出淡淡的笑容,“去哪了?”
夕时说:“回去了一趟。”
“我以为——”吕程哽了一下,艰难地说:“你不会回来了。”
“是回不来的,可是我听见你叫我。吕程,你不觉得累吗,你完全可以去找一个不会让你这么疲累的人来爱,何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呢。不值当的,我说走就会走,总是这么不留情面,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也没有多少,可是你等了多久呢?”
“我在等一个结果。”吕程说,“你终会有走累的时候,我不希望那个时候,你的身边没有人。我等着你,等到了,就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