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侍药(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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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娇娇是在出城的路上被追回来的。

其时她在车上,正跟海棠玉兰对坐,乳母派来的人将她的车队从中拦下,告诉了她崔朔在宅中吐血的消息,并转达了乳母的话,请她“转回”。

沈娇娇当时手里拿着一小块南玉,正在看成色,一不小心将玉啪叽掉到了车内的地板上,又滚滚摔到了地下,玉从来都是质地坚硬的,这一块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掉到地上,竟然碎了,这令沈娇娇一惊,心中瞬间起了不好的联想。当时她从车内走出来,迈步下车,又收回步子,又迈步,看着地上的碎玉,最终还是一步跨下了车。

当时前面的商队已经往前去了,只有周璋和赵其籍等人的车离她并不远,周璋也停车,走了过来。

沈娇娇当时比较乱,第一次乱规矩,伸手抓住了周璋的胳膊,道:“周璋,怎么办?我得先回一趟紫堂街。”

周璋见她面色比较乱,又见有两个紫堂街的人在跟前站着,就问是出了什么事。两个家人如实又告诉一遍,周璋听了,微微一愣,末了,他垂下目光,对沈娇娇道:“既是崔相抱恙,你且先回。北关的事,我自会料理。”说着,微微背转了身去。

沈娇娇诧异,看看他的背影,又看看地上的碎玉,再看看两家人喘息未定的面色,最终抬腿又上了车子,上车后犹嘱咐周璋道:“你到北关,万事小心。”周璋回身对她点点头。这里车夫将马一带,马车叉出大队,就复往内城的方向转去。

两个家人跟随,见她的车去了,周璋才复全然转过身来,望着她的车远去的背影,凝然出神。

齐老在桃园的铺子里没有跟来,他身边只有账房赵其籍,赵其籍站在一旁,瞧了瞧他,就低声道:“大公子,俗话说‘穷不和富斗,民不和官争’,沈家小姐又是那一位的人,咱们切莫惹火烧自身——”

周璋又看了看那远去的一点影子,微微垂头,拨了拨脚前的石子儿对赵其籍道:“赵先生,我也不知这是怎么了……”

“想来,大约是相处日久,真假难分,我有些……入戏太深吧……”他说。说完,他猛一转身,就大步的复回了他的车上。

……

沈娇娇在车上,又转回紫堂街,在车内,她回思早上走时的情景,觉得并没有很惹崔朔生气,又回思这前后几日——总共也没几日,虽然,果然都是在让崔朔不高兴,但人也不能一不高兴就吐血。早上时明明他还好好的,还有心情和力气戏弄自己——脑子一转,又想起当日在扬州老教场时的情景来,当时他吐那口血,场面挺吓人的,当时他那苍白的脸色,冷凝的冰一样的气息,令她印象深刻,以至于她一直以为他是急痛攻心,可是今日,并没有什么痛来刺激他,他又这样,莫非身有疾患?

如果他真的是身有痼疾,如果他这是病了,如果他——沈娇娇越想越往不好处走,她不自觉的绞着手,心绪蓦然烦乱。

她在车上这样一言不发,面色难看,海棠就替她催促车夫“快点”,急匆匆的,又赶回了紫堂街。

车一到紫堂街的宅子门前,却见宅门前挤挤拥拥的都是车马人丛,人语乱纷纷的,许多人在低声谈讲。沈娇娇一见,面色更不好了三分,心中更有许多不好的胡猜乱拟。海棠玉兰也紧张的从窗纱内看着外面,幸而细看之下,认出了一些官员的服色,知道这大约多是一些官——可是官为什么来,一样让人惊疑,是来见崔朔,还是崔朔……?

沈娇娇隔着车帘,只命车夫:“再快点。”

门首有站着的留守家人,看到沈娇娇的车来,从人丛中挤过来,给她趟出一条道儿来,将她的车直接拉入了内院。

进入庭中,就清净多了,沈娇娇在二门外就下了车,带着玉兰海棠急匆匆的往里走,一边问家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怎的这里这么些人?”

家里人小跑着跟着,以为沈娇娇是不满意大门首停了那么些车马,边跑边道:“那些都是来看姑爷、来看相爷的官儿,从早上起,来了好几起了呢!”

好几起?!这么严重?!沈娇娇的心一颤,莫名停下步子,抓住这家人的胳膊道:“你、你说什么?为何来看姑爷,姑爷如今、如今是什么模样?”

家人被她抓的胳膊一疼,忍着痛,微微咧嘴道:“大大小姐,他们为啥来,我哪儿知道,姑爷、还在内宅躺着呢,从今早就没出来过,是什么病我也不晓得。”

沈娇娇放开了他的胳膊,一颗心急一阵缓一阵,乱糟糟地继续往里走。一边又道:“李妈妈呢?”乳母孙李氏总该知道明细的。

家人就又回说:“在后宅呢,好些大夫也在后宅——”他后面的话想说:“大小姐您要不要避一避?”但沈娇娇已经三脚两步跨进后院了。

穿过中院的时候,看到中厅之上坐着两位相貌堂堂,十分巍然的官服男子,身后都立着公服吏员,大约是在等崔朔?看起来也都有些着急的模样。

沈娇娇一进后院,乳母孙李氏就迎了出来,见到她回来,长舒一口气,先不管别人,就把她拉到一间较封闭的房室内,对她道:“大小姐,往常一些小事,我多不愿多嘴,今儿我可要说说你,你母亲临去之前,再三再四的交代我,要我照顾你,我今日也是失职,瞧我把你照顾得……”说到这里,由急转悲,竟然有些潸然泪下,鼻子一酸,眼中有了泪光。

沈娇娇本正为崔朔的事儿烦乱着,见乳母这般,更不知是出了什么天大的事儿,她有些慌乱地看着乳母道:“妈妈,他、他到底怎的了?莫不是出了、出了——”她咽了口唾沫,不好的话她还是有些说不出口。

乳母也忙摆摆手,还“呸呸呸”了几声,去一下晦气,抹抹眼睛,这才正色道:“小姐,姑爷是老爷做主给你定的亲事,当日你也是同意的,你两个虽年岁有些差池,可姑爷这等的才貌,配你也是配的过了,眼看咱们沈家遭大难,九死一生,老爷那般才德,却遭受那等污名,沈家万贯家财,几代人的经营,连声响也没听到就没了,不止这些,就连咱们全家的性命,那次也差些不保。而那些时日,多亏了姑爷上下奔走,暗中活动,才使得咱家得以保全。如今他又报了仇,扳倒了杨基,做了宰相,咱们沈氏一门,终于也算苦尽甘来,终身有靠,从此再也不怕有人横加欺辱,你却是因何又和姑爷不睦,屡屡使性,惹得他不高兴,今日,又气得他吐了血,俗语说‘少年吐血,年岁不保’这可是极伤身子的,他是你的姑爷,他的身子也就是你的身子,他伤了,不止是你也伤,便是咱们全家也都伤——老爷如今,已是暮年之人,难道你还想让他带病之身,出来主持家业,支撑偌大局面,保全咱们沈氏一门吗?”

一席话,说得沈娇娇目瞪口呆,竟是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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