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时坐着没动,端起桌上的水啜了一口,才道:“瞒着孟叔我可以理解,但为什么得瞒着我?”
她脸上的表情冷静得很,一双清亮的眼眸里也没有任何情绪。她一向都不是糊涂的人,余江阮怕她生气,唔了一声,起身到身后揉着她的肩,柔声道:“你现在是孕妇,就应该好好休息。这事我和孟涛会想办法,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孟时没吭声,过了会儿,才轻轻的道:“余江阮,我没有那么拧不清,任何人犯错,都得自己去承担后果。不管是孟涛,还是我,能做的都只是他在里面的时候让他稍微好过点儿。”
“你从来都是很理智的我知道。”余江阮笑笑,微微的顿了一下认真的道:“瞒着你,一是因为正在怀孕,不宜操心太多。二这是孟涛提出来的,孟深的事儿他不知道从来得来的消息,已经全部知道。包括你爸爸的事儿。他觉得亏欠了你。不打算让你再操心这事儿。如你所说,我们能做的,只是让他在里面好过点儿,其他的别无他法。谁也撼动不了法律。”
孟时沉默着没说话,倒是拿起勺子开始慢慢的喝鸡汤。见她开始吃东西,余江阮重新坐了下来,给她舀了一勺鸡蛋羹,松了口气般微笑着道:“趁热吃,可好吃了。”
他是怕孟时觉得他是怕她给他添麻烦才不肯告诉她的。当时孟涛提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事是瞒不了多久的,他原本以为孟时在睡觉才放心的接这电话的,谁知道三言两语就被她听出了端倪来。
孟时默默的吃着东西,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那段时间他不是没事吗?怎么突然就……”
即便她的话没说完,余江阮也知道她要问什么。他细心的将骨头上的鸡肉踢下来放到孟时的碗里,道:“他挺聪明的,所有的事都推到了郑南明的身上。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郑南明那些来往密切的亲戚都会被调查,何况他这个秘书。他那时候虽然推得干干净净的,多少还是留了些蛛丝马迹的。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但他那么久才出事应该是被举报的。”
他之前为了前程和郑南明的外甥女结婚,出事之后马上就离了婚。之前那家人肯定是被他的花言巧语给瞒住了,后来想通气不过,怎么都是要拉上他的,这再正常不过了。
不过孟深也算是一人才了,那么大的事儿他竟然都能推得开。他也许也是防着这天的,所以并没有手忙脚乱。
孟时嗯了一声,又道:“孟涛会过来吗?”
余江阮迟疑了一下,道:“他已经过来了,我给他订了酒店。本来是要让他住到家里来的,因为要瞒着你,所以就住在酒店。孟叔已经出院了,他托了朋友帮他照顾,有陶阿姨在你大可放心。”
孟时点点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再说话。她吃了和平常差不多的东西才放下了筷子,道:“我想待会儿去看看孟涛。”
他一向视孟深为骄傲,这下打击不知道多大。虽然孟深是罪有应得。
余江阮应了一句好,想了想,又道:“我给他打电话,让司机过去接他,住到家里好了。”
孟时嗯了一声,余江阮安排得如此的周到。自从遇见他之后,许许多多的事情都是他在帮忙。要不是他,孟涛过来得也不会那么快。她想说声谢谢,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余江阮低头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道:“我这就打电话,上楼去换身衣服,待会儿你要是愿意,就让司机跟着你和孟涛,带他出去走走好不好?”
孟时嗯了一声,乖乖的上楼去换衣服去了。余江阮看着她的背影没动,孟时比他想象的要理智得多。处于弱势的人总是容易让人同情,虽然孟深对不起她,以她的性格,知道这事心情肯定也会糟糕的。
余江阮隐隐的有些担忧,最终还是没跟上楼去,给孟涛打电话去了。打完电话,见孟时还没下来,余江阮拿着手机上了楼。
孟时已经换好衣服了,正坐在床上发着呆。余江阮开门她也没发现,余江阮走到她身边坐下,拍了拍她的头,道:“在想什么?”
孟时回过头来,摇摇头。余江阮轻轻的叹了口气,将她抱进怀里,道:“你别担心,如果孟深真的是无辜的,没人会冤枉他。”
孟时再次的摇摇头,道:“我没想这个。”她是觉得有些恍惚,刚去东青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没想到一转眼就是物是人非了。时间果真是一把杀猪刀。
她趴在余江阮温暖的怀里,他身上的味道让她安下心来,她又轻轻的道:“我不同情他,一点儿也不。官场是杀人不见血的战场,他帮着郑南明坐下的那些事,轻则废掉了别人的努力,重则让人丢掉了性命。也许,还会有很多家庭支离破碎……”
她说到这儿没再说下去,她就是郑南明仕途中的受害者之一。又怎会觉得孟深无辜。
人的情感总是矛盾的。因为是亲人或是熟识的朋友,明明是痛恨的事,在他们的身上好像都变得不那么可恶。
余江阮轻轻的拍着她的背,想安慰,却有无从说起。孟涛很快过来,孟时已经知道,他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过来得倒是挺爽快。最重要的是余江阮给他订的酒店是五星级酒店,太烧钱,他别扭得慌。
他已经吃过午餐了,阿姨洗了一些水果端放在小几上。余江阮则是找了个借口上了楼,将楼下的客厅留给他和孟时。
孟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孟时也没说话,客厅里的气氛有些沉闷。最终还是孟涛笑笑,道:“你最近还好吧?还吐得厉害吗?”
孟时说了句还好,又问了孟叔的病情,气氛慢慢的缓和了下来。说了那么会儿的话,孟涛突然低下头,道:“小时,我应该代他向你道歉,对不起。”
孟涛虽然装作若无其事,可那张轮廓粗狂的脸上却是遮掩不住的疲惫。他真是没脸见孟时的,更没脸接受余江阮的帮助的。余江阮比他想象的要好很多很多,他过来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在办,他想不到的他都已想到。
这样,他也放心了。
孟涛的心里酸涩无比,却又是由衷的高兴。小时有一个好的归宿,他怎么能不高兴。
“你不用愧疚,也没必要替他道歉。孟涛,我希望我们还像以前一样。不要因为他而生疏。”孟时认认真真的道。
她太清楚孟涛的性格,此事过后,他必定会因为愧疚而疏远的。包括孟叔。虽然压根就和他们无关。
孟涛怔怔的,过了会儿才点点头,应了声好。他叔现在还不知道,上次孟深回去已经伤透了他的心,他已经不再管他,应该能瞒一段时间。他身体好起来,就算告诉他也应该不会气出个好歹来。
孟时原本想问孟深上次带邰音芮去医院是怎么回事的,但现在已经没有了问的必要。她简单的问了孟涛打算怎么处理。
怎么处理也不是孟涛能决定得了的,他说了一句咎由自取。他这次来,并不是打算找关系什么的,只是想在能见孟深的时候见他一面。看看里面有什么需要打点的,他竭力而为。无论怎么说,他们是兄弟。
孟涛平时看着心无城府的,但关键时刻还是能拧得清现状的。什么时候能见孟深得等余江阮的消息,孟时干脆制定了路线,要带孟涛出去走走。
虽然他未必有心情完,但总比就那么呆在家里好。余江阮不让她出去上班,陪孟涛玩的同时她自己也没那么无聊。
孟涛是要急着回去的,余江阮托人找了关系,第二天晚上就让孟涛见到了孟深。进去是余江阮陪着进去的,进去之后余江阮就到了一边,给他们足够的时间让他们说话。
孟深在里面显然过得不好,憔悴无比。完全不是以前风度翩翩的模样。见着孟涛他就像事找到了救命稻草似的,急急的道:“小涛,你一定要救救我!你一定不忍心让我呆在这能将人逼疯的地方的是不是?”
孟涛在来时就已经想过他的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他没想到,他还没开口说话,他哥就先冒出了那么一大堆话来。陌生得他觉得他已经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人。
见他不说话,孟深催促了起来,道:“你说啊小涛,你一定有办法的。你去求求余总好不好,他的人脉广,他爸爸……”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孟涛给打断,他看着狼狈的孟深,一字一句道:“你在做的时候就应该想得到,没有人救得了你。求余江阮?你凭什么去求他?让他看在小时的面上?哥,你还要脸吗?当初的时候你是怎么保证的?!小时花了大把的钱让你来了京都,你又是怎么做的?你对得起你自己的良心吗?”
他微微的停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自嘲的一笑,道:“我能进来见你,是余江阮找的关系。不然你以为我能进得来吗?现在见着小时,我都是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我真是想不到,你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当初你那么义无反顾的退婚说要帮小时,是你早算计好了的吧?”
孟涛也无心要答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不想再说下去,道:“你的事我还不敢告诉叔,以免他的病情复发。我今晚就得赶着回去,你需要些什么,我给你捎进来。”
听到孟涛救不了他,孟深的脸色灰白。他好歹也是身居高位的人,知道大势已去,他只有继续再里面呆下去。
乱七八糟的心思压了下去,他冷静了下来,惨然一笑,道:“我谢谢你了,这些年我没再爸面前尽过一天孝心,以后都劳烦你了。我在这里面什么都不需要,这是我咎由自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