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小孙子的诘难,越老太爷一副我没听到的样子,照旧是一副笃悠悠的模样。他对已经明显露出了焦躁怒火的皇帝点了点头,继续不紧不慢地往下说。
“我在千秋小时候就无意中发现,他背上被纹上了需要很特殊的情况才能发现的血狼纹身。太子在晋王府时,曾经清晨跑去浴场时撞见千秋,一番恶作剧后也凑巧发现过,后来被千秋骗得以为是眼花了。严诩则是从我这得知这回事,此番进入北燕后自然少不得假公济私,悄悄又访查那个纹身匠。”
“因为前些年李建真铺的路不错,再加上北燕局势不稳,严诩竟然真的找到了这个纹身匠人。而这个匠人还承认,甄容肩头的青狼也是他的手笔。他曾经被人秘密带去一个地方,给两个孩子打过纹身,一个是肩膀上的青狼,一个是背上的血狼,而那个时候,正是传闻中萧乐乐这个皇后和小皇子一同病故之后。”
“青狼纹样到底如何,暂时还不知道,可这个血狼图样并不平常,因为在很久以前,纹身匠自己还是少年郎的时候,曾经亲眼看到师父给一丁点大的萧敬先纹过相同的图样。当然我还没确证,萧敬先背上是否真有。”
“虽说萧敬先此次回霸州的时候虚弱成那个样子,但这个人仍然非常警醒,任何动静都能发觉,我不想在没把握的情况下惊动他。而那个纹身匠说,这血狼纹身,代代都是萧家人的标志,但是,传男不传女,据说不止他师父,他太师父给萧家上两代男丁纹过这样的血狼。”
“和甄容肩膀上那种显眼的青狼不同,这血狼纹身因为要特殊的原理才会显现出来,而且萧家男丁稀少,祖传的郡王爵位到萧乐乐和萧敬先姐弟这一代,已经基本上递减没了。所以很少有人知道萧家人身上还有这样的纹身,就连萧敬先本人,说不定不知道也未必可知。”
越千秋已经忍不住想翻白眼了:“爷爷你想说什么?说我是萧敬先的儿子吗?唔,算算年纪他也大概能有我这么个儿子,可你不觉得这简直很荒谬吗?当姐姐的诈死跑到北燕来,然后还带上嫡亲侄儿?这是想干什么?”
“这是你自己猜的,我可没有确证此事。”越老太爷斜睨了一眼气呼呼的越千秋,随即呵呵一笑道,“毕竟,除了血狼纹身,其他的事情那个纹身匠一无所知,所以你的身世和甄容一样,很难断定到底是怎么样的。”
皇帝刚刚也曾在那么一瞬间生出一个念头,心想越千秋会不会是萧敬先的儿子,所以这两个人才会一次又一次配合默契,甚至不顾生死营救彼此。可听到越老太爷的话,他立刻想到这次越千秋去探望萧敬先时,给人挖了个大坑的前事,一时脸色变得极其古怪。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随即似笑非笑地说:“越相大概不知道吧,之前萧敬先不怎么配合医治,吃喝也都是敷衍了事,就差没绝食了,所以朕让他和太子一块去探望一下。结果萧敬先说了点很难听的话,千秋一怒之下把他骂得狗血淋头,还直接甩给他一个大消息。”
他顿了一顿,意味深长地呵呵一笑:“千秋竟然对萧敬先信口开河,说是萧敬先留在金陵城的那个侧室裴宝儿有身孕了,让萧敬先安安生生寻死,别管自己的儿女。”
“噗……咳咳咳咳咳!”
越小四差点笑岔了气,随即又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等好容易摆脱那惊天动地的呛咳,他这才按着胸口说:“看来这小子还真是未卜先知啊……他怎么就算到自己有那么一个爹呢?他把萧敬先从土里刨出来,萧敬先因为他被擒而自投罗网,好一个父子之情……哎哟!”
他敏捷地躲过越千秋随手砸过来的东西,同时还伸手一抄,等看清楚手里的玩意,他忍不住愤愤然地对越老太爷道:“老头子你也太宠孙子了,你瞅瞅,暗器都能用上银锞子,这简直是一等一的败家子啊!”
越老太爷看着突然耍宝的幼子,又见越千秋正恼火地对着越小四挥舞拳头,他就哂然一笑道:“甄容原本被北燕皇帝编排成是萧敬先的儿子,结果却被你抢先认了义子,如今千秋名义上算是你的儿子,你却又要把他推给萧敬先,怎么,你和萧敬先交情好到了这地步?”
越小四顿时脸色黑了:“谁和那个疯子交情好!要是我从前知道他那么疯,有多远躲他多远……我开个玩笑老头子你还真得意上了,看我揭穿你这瞎话!千秋这小子被你绕晕了,我可还记着呢,我问你,丁安呢?之前康乐在关键时刻赶到的时候,可是说她和丁安见了面!”
此话一出,不但皇帝面色立刻一黑,就连越千秋也醒悟到,自己竟然被越老太爷给带偏了思路,完全忘记自己最初只是问丁安到底是怎么回事。然而这一次,还没等他恼羞成怒地追问到底,越老太爷就主动揭开了谜底。
“皇上想必还没有听说,康乐也在护送北燕皇帝灵柩回南京的人当中,那些侍卫尚且已经殉死,康乐自然不会独活。而丁安……她双腿齐断,苟延残喘多年,如今终于回到了当初她主子嘱咐她最后去的地方,完成了最后的任务……所以她也已经死了,含笑而去,很安详。”
“你说什么?”皇帝倏然神情转厉,眼神中终于流露出了难以抑制的怒火,“你是在告诉朕,知道当年旧事的人当中,就只剩下你和建真了?”
“当然不是,除了小影之外,还有某些无足轻重的大人物和小人物。”
说这话时,越老太爷的表情依旧镇定,仿佛自己此时说的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个纹身匠我已经带了回来,此外,安妃还活着。李建真把她安置在一座尼庵。另外,当初给那个宫人接生的稳婆也依旧还健在。虽说他们算不上什么最关键的证人,但皇上可以亲自问,不论安妃也好,纹身匠和稳婆也罢,他们互不相识,是否串供,那些干久了审讯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证人之中还有一个当年的妃嫔,如果说之前皇帝只信了三分,那么此时他终于是信了七分。尽管此时应该立刻让越千秋脱衣服,然后设法验看他背上的所谓血狼印记,但他本能地相信越老太爷在这种事上不曾撒谎,而且既然小胖子看见过,他只要回头一问便知端倪。
然而,他却仍旧忍不住问道:“那朕问你,萧乐乐为什么要带着两个孩子离开本来应该安安稳稳的北燕,跑到这毕竟是敌国的大吴来?她如果是为了把其中一个送进宫,瞒天过海,觊觎我大吴帝位,一个就够了,为什么要两个?”
“虽说这只是我的推测,但我这会儿说出来,皇上可以和小四千秋一块参详参详。肩膀上有个那么醒目的青狼,萧乐乐一定也知道,丁安把甄容送过来后,李建真一定会心生疑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