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了香,阿雾净手抚琴,一番做作下来也费了小半个时辰。
比起筝的清越,阿雾更喜爱琴的古韵,抚琴时脑子里老盘旋着当年林下嵇康弹广陵散的散淡潇洒。
紫砚、紫扇不懂琴,可每当阿雾弹的时候,屋里、屋外的丫头都忍不住放轻脚步声,院子里踢毽子的小丫头也歇了,趴在门槛上侧耳倾听。
阿雾自己丝毫不觉她们的不同,只沉浸在自己的念想里。今日长公主的冷遇,二哥的怪异,澜池的恐惧,无一不能成曲,无一不能诉情。
末了,紫砚道:“姑娘,怎么见天儿你弹的曲子都不同啊,不过都好听。只是今日的似乎悲伤了些。”
阿雾惊讶于紫砚的敏感,她所弹之曲,皆是信手拈来,若让她第二回再弹,决计是重复不了的。
这边收了琴,有丫头来回话,说太太回屋了。
紫砚抓了一把糖给小丫头,瞧她脸色有些怪异,嘴里支支吾吾的,“怎么了?”
小丫头摇摇头,推了紫砚手里的糖,一溜烟跑了。
阿雾见状,甚是奇怪,起身去了崔氏屋里。
才刚转过游廊上的门,阿雾就察觉了院子里的怪异,崔氏对下人最是和缓的一个人,哪一回过来,这院子里都是热热闹闹的,或有安静的时候,那就是丫头都出去偷懒了。
今日却好生奇怪,各个都在,敛声屏气的,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有人见阿雾来了,赶紧对着她示意,又朝屋里努努嘴,可阿雾没领会出意思来。
进了屋,阿雾才发现里面不是崔氏一个人,她跟前儿还立了一个陌生女子。
柳叶眉、樱桃口,腰肢纤细,身段窈窕,简单梳个侧宝髻,斜插了一支白玉喜鹊闹梅簪,露出一股子闺秀的文雅气儿,让人忍不住道一声,“好一个美人儿。”
可是这样的美人摆在别人家里就是一种享受,若放了自己屋里,那绝对不是一桩趣事儿。
崔氏脸色阴沉,手里端着茶,半日不语,尝了一口,便开口骂道:“这茶怎么沏的,凉了还拿来我喝。”
“我给姐姐重新沏一杯来。”说着那陌生女子就要接过崔氏手里的茶碗。
阿雾一眼就看出了这女人的身份,她是个多么玲珑心肠的人儿,虽然没人敢把这等污糟事儿说给她听,可她又不是真正的八岁孩童,这女人是个什么身份了,指不定她比崔氏还清楚这女子的来历些。
阿雾以为,这女子少说身价银子也值个一千两,若是个黄花闺女,三千两也是值得的。
扬州瘦马可不是那么好养的。
扬州瘦马是江南那边儿专门养出来,供奉达官贵人的闺女。南边多少上京送礼的人,都喜欢带上这么一、两位扬州瘦马,保准能敲开京城任何一座府邸的大门。
这些瘦马从小叫人从爹娘手里买过来,山珍海味、穿金戴银地伺候着,养得跟大家闺秀一般,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延请名师教导。这也就罢了,也不知他们有些什么法子,使这般女子内里不知有什么乾坤,男人乐得吃她们那一套,总之手段厉害得紧。
阿雾是个老闺女,自然不懂这些女子的内里乾坤,也不懂男人对帐内风情的看重可远远胜过一张脸。
若说阿雾怎么认出那女子是扬州瘦马的,却就不得不提一提卫国公当年的风流韵事。
福惠长公主下嫁卫国公顾长锡为妻,但并不以公主之身为尊,推却了做皇帝的弟弟的好意,并没有另辟公主府,而是以媳妇的身份住进了卫国公府。
先头两年两夫妻还算和和美美,长公主怀了大公子后,就给卫国公亲自安排了通房。之后两夫妻之间也渐渐淡了。
福惠长公主本就瞧不上懦弱无能却又空谈好色的卫国公,有了儿子旁身后,就总把他往外推,卫国公也不敢有怨言,这也刚好投其所好,他也乐得逍遥自在。
阿雾想着,如今想起来,皇帝舅舅对公主娘亲还是有所忌惮的,否则不会将她指给这样一个人。虽说卫国公是阿雾的亲爹,可她也不得不说卫国公实在是配不上长公主。
到阿雾出世后,长公主的房里几乎就不让卫国公进了。他总在外面厮混,逍遥自在,长公主也不管。可后来卫国公同一个寡妇好上了,偏偏这个寡妇的先夫生前是个官声不错的,这事若是传出去,淫人寡妻的名头可不好听。
长公主是断断容不得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卫国公不要脸面,她的两个儿子和女儿可是玉瓶,碰不得的。先头卫国公同府里管事的媳妇偷吃,长公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都是在府里,闹也闹不出个天来,只要卫国公不去外头招惹,长公主是一概不过问的。
这就助长了卫国公的气焰,最后府里的玩不过,还要去外头寻,对那寡妇就跟吃了长春散似的,要死要活,长公主打也打过,骂也骂过,都不管用。闹死闹活也要在外头寻个地方安置那寡妇。
长公主无法,花了重金去扬州买了一匹瘦马来,不过半月功夫,就让卫国公将那寡妇丢到了脑袋后。可见这瘦马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