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纪三十五(起柔兆涒滩十月,尽强圉作噩闰月,不满一年)
肃宗文明武德大圣大宣孝皇帝中之上
至德元年丙申,公元七五六年冬,十月,辛巳朔,日有食之,既。
上发顺化,癸未,至彭原。
初,李林甫为相,谏官言事皆先白宰相,退则又以所言白之;御史言事须大夫同署。至是,敕尽革其弊,开谏诤之涂。又令宰相分直政事笔、承旨,旬日而更,惩林甫及杨国忠之专权故也。
第五琦见上于彭原,请以江、淮租庸市轻货,溯江、汉而上至洋川,令汉中王瑀陆运至扶风以助军;上从之。寻加琦山南等五道度支使。琦作榷盐法,用以饶。
房琯喜宾客,好谈论,多引拔知名之士,而轻鄙庸俗,人多怨之。北海太守贺兰进明诣行在,上命琯以为南海太守,兼御史大夫,充岭南节度使;琯以为摄御史大夫。进明入谢,上怪之,进明因言与琯有隙,且曰:“晋用王衍为三公,祖尚浮虚,致中原板荡。今房琯专为迂阔大言以立虚名,所引用皆浮华之党,真王衍之比也!陛下用为宰相,恐非社稷之福。且琯在南朝佐上皇,使陛下与诸王分领诸道节制,仍置陛下于沙塞空虚之地,又布私党于诸道,使统大权。其意以为上皇一子得天下,则己不失富贵,此忠臣所为乎?”上由是疏之。
房琯上疏,请自将兵复两京;上许之,加持节、招讨西京兼防御蒲、潼两关兵马、节度等使。琯请自选参佐,以御史中丞邓景山为副,户部侍郎李揖为行军司马,给事中刘秩为参谋。既行,又令兵部尚书王思礼副之。琯悉以戎务委李揖、刘秩,二人皆书生,不闲军旅。琯谓人曰:“贼曳落河虽多,安能敌我刘秩!”琯分为三军:使裨将杨希文将南军,自宜寿入;刘贵哲将中军,自武功入;李光进将北军,自奉天入。光进,光弼之弟也。
以贺兰进明为河南节度使。
颍王璬之至成都也,崔圆迎谒,拜于马首,璬不之止;圆恨之。璬视事两月,吏民安之。圆奏罢璬,使归内宅;以武部侍郎李璬为剑南节度使,代之。璬,岘之兄也。上皇寻命璬与陈王珪诣上宣慰,至是,见上于彭原。延王玢从上皇入蜀,追车驾不及;上皇怒,欲诛之,汉中王瑀救之,乃命玢亦诣上所。
甲申,令狐潮、王福德复将步骑万馀攻雍丘。张巡出击,大破之,斩首数千级,贼遁去。
房琯以中军、北军为前锋,庚子,至便桥。辛丑,二军遇贼将安守忠于咸阳之陈涛斜。琯效古法,用车战,以牛车二千乘,马步夹之;贼顺风鼓噪,牛皆震骇。贼纵火焚之,人畜大乱,官军死伤者四万馀人,存者数千而已。癸卯,琯自以南军战,又败,杨希文、刘贵哲皆降于贼。上闻琯败,大怒。李泌为之营救,上乃宥之,待琯如初。以薛景仙为关内节度副使。
敦煌王承寀至回纥牙帐,回纥可汗以女妻之,遣其贵臣与承寀及仆固怀恩偕来,见上于彭原。上厚礼其使者而归之,赐回纥女号毗伽公主。
尹子奇围河间,四十馀日不下。史思明引兵会之。颜真卿遣其将和琳将万二千人救河间,思明逆击,擒之,遂陷河间;执李奂送洛阳,杀之。又陷景城,太守李暐赴湛水死。思明使两骑赍尺书以招乐安,即时举郡降。又使其将康没野波将先锋攻平原,兵未至,颜真卿知力不敌,壬寅,弃郡度河南走。思明即以平原兵攻清河、博平,皆陷之。思明引兵围乌承恩于信都,承恩以城降,亲导思明入城,交兵马、仓库,马三千匹、兵五万人,思明送承恩诣洛阳,禄山复其官爵。
饶阳裨将束鹿张兴,力举千钧,性复明辩,贼攻饶阳,弥年不能下。及诸郡皆陷,思明并力围之,外救俱绝,太守李系窘迫,赴火死,城遂陷。思明擒兴,立于马前,谓曰:“将军真壮士,能与我共富贵乎?”兴曰:“兴,唐之忠臣,固无降理,今数刻之人耳,愿一言而死。”思明曰:“试言之。”兴曰:“主上待禄山,恩如父子,群臣莫及,不知报德,乃兴兵指阙,涂炭生人,大丈夫不能剪除凶逆,乃北面为之臣乎!仆有短策,足下能听之乎?足下所以从贼,求富贵耳,譬如燕巢于幕,岂能久安!何如乘间取贼,转祸为福,长享富贵,不亦美乎!”思明怒,命张于木上,锯杀之,詈不绝口,以至于死。
贼每破一城,城中人衣服、财贿、妇人皆为所掠。男子,壮者使之负担,羸、病、老、幼皆以刀槊戏杀之。禄山初以卒三千人授思明,使定河北,至是,河北皆下之,郡置防兵三千,杂以胡兵镇之;思明还博陵。
尹子奇将五千骑度河,略北海,欲南取江、淮。会回纥可汗遣其臣葛逻支将兵入援,先以二千骑奄至范阳城下,子奇闻之,遽引兵归。
十一月,戊午,回纥至带汗谷,与郭子仪军合;辛酉,与同罗及叛胡战于榆林河北,大破之,斩首三万,捕虏一万,河曲皆平。子仪还军洛交。
上命崔涣宣慰江南,兼知选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