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山掩映处能依稀看到几名带刀的侍卫模样的人走向远处,惜芷微蹙峨眉:“不知这户人家到底什么来头,为何这府里竟有带刀侍卫!”四处再无旁人。惜芷微捋燕尾,双眸如一泓秋水,倒映着这清幽宁静的小园林。她望望天边闲散的流云,望望漾在水池里的浮萍,心里无比喜欢!她轻道:“若能抚琴于此,或携三五好友饮茶赏月,当是一番美事!”怜玉笑道:“小姐,我知道你很喜欢这里。咱们到假山上去玩玩罢!”这话正合惜芷心意,两人便轻轻悄悄地一前一后迈上了这假山的中间入口。
却见假山连片,一进去,只觉得寒意扑面而来,瞬时如进了另一重天地一般。两人都不由得搓了搓肩头。惜芷和怜玉在假山里行走,一会儿转个弯,一会儿下个台阶,一会儿又到了积满了水的低洼处,起初只觉得好玩,后来竟是愈走愈迷糊,当真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了!惜芷心里颇感忧急,可忧急之中,也有对这个巧妙的假山之设计的惊讶。她叹道:“咱两个快要“沉醉不知归路”啦!”怜玉道:“小姐莫慌,慢慢走总走得出去的!”可是岔路口分歧不断,台阶众多,两人竟是一会儿在高处,一会儿在低处,一会儿又回到了原地,当真是无奈已极,无法可施!
惜芷走在前头,矮身过了个相当幽谧的小山洞,回头一望,只见蜿蜒重叠的道路依旧,哪里却还有怜玉的影子!她连忙又矮身过了那山洞走回去,走了好几个岔路口,也始终不见怜玉。她心里慌乱,真想放声呼喊寻找,可就在这时,她听到有说话的声音从假山的底部传来,隐隐约约便是那张天阡的声音!
惜芷心里甚是害怕,想着如果他走上假山,看到自己刚来一会儿便四处乱走,万一发现自己来由不善,自己这一番计划却不知要怎生收场!她此刻竟觉自己的命运如那随波来去、不由自主的浮萍,当真是一如此门,半点不由己!
惜芷站在当地,可将底下人的说话声隐约听到。只听得一个颇为严肃的男声道:“阡儿,你平日不要总到外面走动!这潼川府天高皇帝远的,那些帮会里的莽徒不老少,万一知道咱家是官府的,那可就给人家机会别有居心了!”那张天阡的声音响起:“是,爹!可我平日也不怎么出去啊!”惜芷听了,这才知道这是那位公子在与他爹说话。
张天阡的父亲自然就是张圭了,两人此刻正在这假山底部空地说话,为的是不教人发觉,却怎料这假山上正躲着一个女子,将他们的话一字不落地听了去。
张圭还是严肃道:“我现下就将这事儿怎么办的告诉你,你可别嘴漏没心机地给透了去!”张天阡声音喜悦:“是,爹!”
张圭压低了声音,惜芷猜想他们说的事或与她救人有关,当即俯下身子倾听。那张圭的声音又出现在耳畔:“咱们刚来的时候,我告诉了他们一条想法,便是咱们先在这潼川府休养生息一阵,然后再押着这小子去向他老子讨那绢帛。他们竟都信以为真了,当真是傻得可以!”说着微微哂笑。张天阡笑道:“有几个像爹这样聪明多智,计谋百出的!”接着又问:“那爹究竟用了什么法子?”
那张圭将声音压得更低了:“初二那天,我差了十二位带刀士兵快马赶去湖广行省,给我送上一封信。这信上内容自然就是说咱们拿了他儿子,要那陆予思把绢帛给我。”张天阡问道:“那父亲如何知道这绢帛在他们手里?”这张圭听了,“哼”了一声,不再言语。却听这张天阡怯怯地问道:“爹,我说的不对么?”那张圭虽极力压低了声音,可还是有三分怒意染在这声音上:“对什么!咱们都将他儿子抓来了,那陆予思的师父还能不把这绢帛给他么!”
惜芷听得稀里糊涂,只是听到陆予思这个名字,又说将他儿子抓来了,只道这陆予思是陆隐琮的父亲,而这家人仿似和陆家有什么恩怨。那张天阡想是被呵斥怕了,半晌不敢说话,却听张圭道:“我让那十二个士兵带了我养的那只老鹰去,信上便说让他们将绢帛绑到老鹰的脚上,老鹰认得来潼川府的路,便可带着那绢帛飞回来。”张天阡喜道:“这样那陆予思也不会知道咱们在哪里了!”接着又问:“爹,那你怎么让他们知道这小子的确在咱们手上啊?”张圭道:“我让带刀士兵携了你打碎的他的碧玉环去!见到玉环了,这些人还能不信么!那十二个士兵将玉环,信还有老鹰放到他厓海会的大门前便往回走,所以陆予思也拷问不了他们!而且……嘿嘿,这十二个人还得给我做另外一件事!”
惜芷听到“厓海会”三个字,如堕五里雾中。张天阡问道:“做什么?”那张圭冷冷道:“你这小子要是能猜到就怪了!我问你,你那日在青虎峡外的小酒馆是不是透露了咱们往四川来?”张天阡声音弱了下去:“好……好像是!”张圭道:“这四川虽不小,可是他厓海会颠来倒去地也能给翻个底朝天,到时候你还想活么!我就怕陆予思想到了去那个地方打听消息,所以便教那十二个人在去湖广的路上将那酒馆给我平了。”
张天阡赶紧笑道:“爹真是太聪明了,这样聪明的人天下还有几个?”只听这张圭竟微微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我心里还担心一件事,就是这陆予思要是提前看过这绢帛,那便不太好了。”张天阡问道:“爹,我心里一直有疑问。当时您什么都不说就去了甫田少林寺。回来就和我说要同厓海会为争夺一件绢帛而对战,那绢帛在那厓海会头儿的师父虹恩手里,厓海会他们也想要。还对我说了那绢帛很重要。可是您是怎么知道那绢帛重要的?您又是怎么知道要去甫田少林寺?还有,您拿这绢帛要做什么呢?我心里有太多不解,盼望父亲告知!”
那张圭仍是什么都没说,他闭住了话匣子,徒留一片沉默给他儿子。良久良久,他言道:“阡儿,这事太大,我还不能告诉你,等时机对了,我自然什么都与你说。”他闭口不说,张天阡自然不能百般恳求,便只得不问了。
张圭又道:“我没想到的是,那言戚暮在潼川府竟然有那般多的西域人朋友,说是带这些朋友来咱家做客,可你大概也发觉了他们这两日就在后花园里乱走,似是在寻找什么,对不对?”张天阡答:“正是!起初我还觉得他们是没见过什么世面,在这东走西走的。现在看来,真是大为可疑!”张圭柔声问道:“你觉得怎么可疑了?”张天阡道:“他们是不是在打这小子的主意呢!想自己找到,把他带走,背着咱们自行向厓海会要绢帛去!”张圭道:“老子总算听到你这小子说出个有准的话!据我看来,他们也是此意!哼,这帮色目人,哪个不想吞利!”张天阡想问这绢帛会给他们带来什么利益,可想来父亲也不会说,就没问。却听这张圭又道:“他们啊,找的地方虽然对了,可料想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就算找到了,他们进去了也是找不到人!那地牢左拐右拐,第一次去把老子都给绕晕了,要不是不思领路,我看咱们都出不来!哎,没想到不思当年小小年纪设计出来的地牢,竟是这般好,给咱们派上用场了!说到底还是她妈妈的才华啊!”说这话的时候,言语里竟是甜丝丝的,似有一樽美酒盈在其中;又微有些感慨之意,宛如清夜里来自天际的一汪月光,虽空灵飘逸却怅惘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