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士奇虽然是参赞机务的阁臣,官阶却不过正五品,自比不上六部堂官,就连大理寺国子监之类的掌事官也不及。因此,相较英国公府的富丽堂皇庭院深深,他这座府邸不过是整齐大气,用的仆人也就二三十人。平日固然是满够使了,一遇到大事不免有些捉襟见肘。
杨忠匆匆忙忙跑来报信,园子里的众人登时乱成一团。然而,还不等杨士奇开口吩咐什么,花园门口就已经拥进来数十个身穿锦衣的汉子,却是训练有素地以最快速度占据了各个险要之地,将这座后花园牢牢拱卫了起来。几乎是同一时间,一个高大健壮的身影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中,继而龙行虎步地朝这边走了过来。
张越一眼就瞅见了那人背后某个熟悉的身影,心想这真是赶得巧。眼见杨士奇杨荣已经疾步奔出亭子,他连忙也跟着其他人出去,按部就班地跪在了最后头。
此时地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雪,天上还飘着一片片雪花,众人仓促之下谁都来不及穿什么避雪的大衣裳——而且也怕穿上了不恭——这会儿往地上一跪,那股子阴寒冷冽顺着膝盖直窜上来,几乎让人忍不住打哆嗦。饶是如此,除了杨士奇杨荣这两个见惯了皇帝的,其他人都是激动莫名,张越甚至能看到有人卡着地上石子缝的手在那里微微颤抖。
“臣拜见皇上!”
“学生拜见皇上!”
虽说略有些参差不齐,但那声音却洪亮得很。而这样的声音在朱棣听来也觉得颇为满意,他今日心情不错,便不像往日对待朝中文官时那样阴沉着脸。目光在人群中一扫,他淡淡点了点头道:“都平身吧,这天上雪下大了,且到亭中说话。”
亭子中的仆役们此时也跪了一地,眼看皇帝进来一摆手,众人方才蹑手蹑脚地爬了起来。眼疾手快的杨忠从一个仆人手中抓起一件厚实的皮裘,小心翼翼地铺在了当中的太师椅上,这才垂手退到了一边。朱棣欣然坐了,这才笑道:“大冷天的,士奇这家里倒是热闹。”
张越听着这话平常,但深知皇帝秉性的杨士奇却不敢等闲视之,忙答道:“勉仁是我平日请都请不来的客人,今天却当了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碰巧臣的几个子侄晚辈都凑在这里,大伙儿兴致高,就到了此地赏梅会文,谁知道皇上竟也是和皇太孙一同来了。虽说皇上勇武盖世,但这微服之举实在是……”
“你们今天兴致高,朕今日兴致也好,所以带着瞻基出来走走,一点小事你别揪着不放。朕当日在燕王府的时候,哪天不出门巡视个几遭?”
不等杨士奇说完,朱棣却笑着摆手打断了他的话。瞅见案桌上有一张墨迹淋漓的纸,他便好奇地拿起来端详了一番。此时此刻,做了那两首诗的士子皆是两眼放光,脸上更露出了希冀的表情,而其他人则是后悔莫及——早知道天子会忽然驾临,刚刚就不该为了拔得头筹而字斟句酌,结果却错过了这大好的机会!
朱棣在那儿细看的时候,站在他身旁的朱瞻基也悄悄偷瞥了几眼。他自幼便受朱棣疼爱,这点子小事自不怕会受苛责,见那两首诗格调虽还不错,却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绝代好诗,他不免有些意兴阑珊,很快便移开了目光打量起了周围的人。待看到张越时,他微一诧异,旋即露出了微微笑容。
“这诗也还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