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如水,和乐楼外,方铮和手下一大帮影子管事匆匆走出,头也不回便上了马车,车夫甩了个鞭花,马车缓缓开始驶动。
“大人,这个叶敏之曾经绑架过您,且将韩家小姐踢成了重伤,如此大仇,仅让他做个面首**,是不是太便宜他了?”温森坐在马车里问道。
方铮哼道:“那你还想怎么样?”
温森目光中露出一抹狠厉,扬手虚劈:“……属下安排几个人,待李员外销魂过后,把叶敏之给做了,他对大人您必心生仇怨,留着恐怕是个祸害……”
方铮想了想,叹道:“算了,他受到的惩罚已经够了,他已经为他的冲动行为付出了代价,若再杀了他,那就是欺人太甚了……老温,吩咐下去,叶敏之及杭州叶家全族流放千里之外的漠北,世代为奴,永不开豁,杭州叶家从江南彻底抹去!”
温森一凛,急忙应命。
“大人,叶敏之说江南不少世家暗中与泰王勾结,资助泰王谋反,此言若属实的话,大人要不要给那些世家一点教训?”
方铮瞪了他一眼,道:“教训?谁教训谁?领十万大军把江南的世家都灭了?世家势力在江南根深蒂固,盘根错节,他们是地头蛇,我们能斗得过他们吗?”
温森一窒,赧赧道:“那……总不能任由他们暗中通敌吧?”
方铮想了想,忽然笑了:“对江南世家,要恩威并济,软硬兼施,现在叶家已经被我这个钦差大臣一声令下化为了飞灰,这就算是立了威,江南的世家家主们正惊疑不定的观望,咱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要施恩安抚了。”
温森两眼一亮:“大人的意思,莫非用怀柔之策安抚世家?”
方铮笑道:“不错,诱之以利,动之以情,总是有点效果的,咱们代表的可是天子,天下都承认的正统,若不把世家逼得无路可走,谁愿意拎着脑袋谋反?所以嘛,我出面安抚,肯定比泰王那家伙私下鬼鬼祟祟的联络他们效果要好得多……”
“泰王经营多年,他争取民心,拉拢世家,这些手段他都用了,可他毕竟不是皇上,干起这事儿缺少了一股底气,所受的掣肘和顾虑也多,但咱们代表的是天子,没他那么多顾虑,他要全力争取的东西,就是咱们要争取的东西,若咱们将民心和世家都争取过来,他身边还有什么臂助?如此,泰王覆灭指日可待矣……”
温森大赞道:“大人高明!如此绝妙的釜底抽薪之计,也只有像大人这般丰神俊朗的翩翩浊世佳公子才能想得出,属下对大人实在是……”
方铮幽幽叹了口气:“得啦,你别拍了,这主意不是我出的,是韩家小姐出的……唉,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我觉得这位韩家小姐很缺德呀……”
温森一窒,急忙生硬改口道:“……这也是大人慧眼识珠之功呀!若非大人认识韩小姐,她怎会有机会在大人身边为您效力,为您出谋划策呢?说到底,大人的功劳才是最大的……流放叶家立威,然后咱们再出面召集江南各大世家的家主相聚,由大人亲自出面安抚,给他们捋捋顺毛儿,许些好处,好一手软硬兼施,果然很软,很软啊……”
方铮闻言哈哈大笑,忽然又板起脸道:“胡说!本官硬起来也是很硬的!”
温森闻弦歌而知雅意,急忙道:“对对对,大人之坚硬挺拔,天下莫有出其右者,实在是神勇威武之伟男子,伟男子啊——”
“不但坚硬,而且还能伸缩呢……”
“啊?这……大人威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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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派去伏牛山追查泰王下落的探子还未回报消息,扬州城又派出几十骑信使,出城后朝各个不同的方向奔去。
江南再一次风起云涌。
各大世家在最短的时间内同时接到了来自钦差大臣方大人的一封邀请函,函上邀请各大世家家主在三月初五这天赶赴扬州城绿荫馆,方铮将在扬州城的绿荫馆大摆宴席,理由是给他还未出世的孩子办满月酒……
这个理由实在让人哭笑不得,孩子都没出世呢,竟然提前办起了满月酒,这位钦差大人未免也太不着调了。
可江南所有世家的家主接到这封邀请函后,谁也不敢将它置之一旁不加理会,反而神情凝重的反复推敲函上所写的一字一句,咀嚼钦差大臣这个敏感时期忽然办满月酒的深意。
世家家主都不蠢,当然知道所谓“满月酒”只不过是一个由头,他们想的是这位年轻的钦差大臣到底想干什么?杭州叶家刚刚被他连根拔除,全族近千口人流放千里之外的漠河为奴,叶家被流放那天哭声震天,家主叶擎身戴枷锁,当着官兵的面将他的二公子叶敏之打了个半死,辉煌百余年的杭州叶家,钦差大人漫不经心的挥了挥手,便从此在江南世家的名单上除名,有这样一个鲜明生动的反面典型立在那里,江南哪个世家敢将钦差大人的邀请函等闲视之?
钦差所请,存意是善是恶?尤其在这个泰王兵败的敏感关头,钦差是否打算与各大世家来个秋后算帐?
就在众家主还在猜疑之中驻足观望的时候,苏州韩家的家主韩竹第一个启程赶赴扬州,韩竹离开苏州的时候很高调,敲锣打鼓人尽皆知,苏州知府率城内大小官员皆来相送,其盛况并不亚于当初迎接钦差大人进苏州城。
有了韩竹的带头,世家家主们纷纷起而效仿,一时间赶赴扬州的豪华车马如云,官道上车来车往,一派共襄盛事的繁华景象。
三月初五,夜。
扬州绿荫馆内张灯结彩,从当地豪绅府上临时借调的下人们一个个喜气洋洋,来回奔忙。
布置豪华的马车,轿子依次停在绿荫馆前,神色各异的家主们见面之后互相拱手为礼,彼此交换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下人们彬彬有礼的将家主们引至绿荫馆内一处水榭,宴席就摆在水榭之中,此处四面环水,灯如繁星,风景犹宜。
绿荫馆内,方铮悄悄掀开厚厚的帷幕一角,打量着前来赴宴的世家家主们。
“哎呀,这些家主们长得好丑啊……我站在他们面前一定很有自信……”方铮喜不自胜道。
一旁的韩亦真没好气的白他一眼,这家伙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如此重要的时刻,他竟然只顾品评家主们的相貌,他的思维实在太跳跃了。
方铮一边看一边啧啧评价,浑然不觉身旁韩亦真鄙视的眼神。
方铮越看越觉得这些世家家主不像是好打交道的样子,轻松的表情渐渐褪去,换上一脸惴惴不安的神情,侧头望着韩亦真道:“他们好象很凶啊……”
韩亦真猛翻白眼:“…………”
方铮得不到她的回应,不由愈发惴惴:“待会儿如果谈崩了,他们若联起手来揍我怎么办?你知道的,我一般不轻易出手……”
——就算出手也只有挨揍的份儿。
想了想,方铮神情凝重道:“……不行!我的准备工作还没做足,我得再去安排安排……”
说完方铮转头就往外走去。
“你做什么?”韩亦真问道。
“去安排五百名刀斧手埋伏在水榭外,谁敢揍我,老子五百把斧头砍死他!”方铮的口气像洪兴帮的扛把子。
“你……真是个不着调的混蛋!”韩亦真大伤未愈,却被方铮气得两颊嫣红,伸手一把扯住方铮的衣袖,往后狠狠一带,娇叱道:“你给我回来!”
“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家主,就算撕破脸也有良好的教养,你以为都像你这样卑鄙粗鲁么?安排刀斧手有什么用!”韩亦真纤手轻轻点着方铮的脑门儿训道。
“戏文里能安排刀斧手的主儿一般都很牛逼……”
方铮一直想试试摔杯为号然后众刀斧手一齐杀将进来的情景,场面一定很波澜壮阔……
韩亦真轻蹙秀眉,唉声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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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云迷晚岫,暗雾锁长空。群星与皓月争辉,绿水共青天斗碧。
戌时,在众属下的簇拥下,宴席的主人方铮终于姗姗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