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野,人们都知道,城里住着位大人物。历任刺史州牧,这在往上几十年算不上什么,可这年月除了荆州外面都是兵荒马乱,想做州牧可不是单单依靠出身就能做成的,那是要实打实从血浪滔天中杀出来的猛士才行。所以人们经过城中刘氏府邸时,就算最跋扈的富贵纨绔,也要低眉顺眼地下车走过去。
单单看人家在府门外好似长杆持戈挎剑而立的从人就知道,这是真正见过大阵仗血水没腕杀出来的武士!
夏末的新野受日光暴晒,热气甚至能用肉眼看着自下而上地蒸腾而起,街上走卒贩夫像野草般耷拉着脑袋在树荫下凉亭里躲避酷暑,就连街边的黄狗都百无聊赖地躺在地上,四脚朝天吐着舌头。
突然,街道远处城门的方向传来阵阵马蹄,遍体乌黑的雄健骏马好似大龙奔腾而来,马上的骑士脸面有常年风吹日晒的黝黑,颌下钢须根根倒立,体态竟是要比胯下坐骑还要再雄健三分,倒提一杆奇门长矛,引十余从骑卷着土龙穿街过巷,不闪不避好似撞至此处。
府门外侍立的武士不曾有丝毫见怪,反倒殷勤地上前引马持缰,口中笑问好道:“三将军回来啦!”
张飞显得兴高采烈,挥手将铁矛丢给门卒,沉重的铁矛却险些将门卒坠倒,引得张飞哈哈大笑,挥手拍拍门卒肩头,道:“嗯,回来啦,今日操练奔袭时撞见一头大猪,傍晚兄长要见客,吩咐伙房炖好了,食野猪肉!”
说着将坐骑交给从人,张飞揭开衣襟抱着兜鍪走进府中。见到张飞回还,在凉亭中翻阅兵书的关羽放下手中书简,朝张飞打了个招呼,张飞笑道:“二兄,兄长何在?”
关羽抿着嘴叹出口气,赤红的面膛上满是严肃,眉头微皱道:“编草鞋。”
编草鞋?
编草鞋!
张飞不知再说什么,只好扇着衣袍对关羽努嘴问道:“舍外甚是潮热,闷得身上好不爽利,兄长何不进屋读书?”
“能省当省,无官无职的客将,还讲什么排场舒畅。”关羽眯着丹凤眼被张飞扰得无法读书,放下手中半卷《春秋》道:“冰太贵。”
他们的地位委实尴尬啊,刘表将新野借给他们驻军已经很久了,但他们无法募兵,麾下只有从徐州一同追随而来的千余丹阳兵,虽说各个精锐,但这等兵势比起燕曹孙,呵呵,不和他们比,就是比周围的个太守或是叛军首领,都还尚且不如。而最关键的是,在新野他们没有募兵权,因为刘表供给的只有一千五百个人、六百八十匹马的兵粮军需。
多一点,都没有。
张飞绕过门庭,向前院望了一眼。他们的兄长,曾经做过青徐牧守的刘玄德,正像熟练的妇人般神情专注地坐在青石阶上一丝不苟地编制着草鞋,在他身旁,同样的草鞋已放了好几双。
张飞叹了口气,兄长哪里是专注地编草鞋,明明是专注地发愣!自客居荆州起,他们最初勉强算是风生水起,那些荆州士人接连到访,门庭若市,荆地豪杰争相依附,一时间有声有色。但过了半年,人们对他们这些百战之士没了多少兴趣,兄长难抒发心中志向,最是英雄气短,时常酗酒发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