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徐市竟又敛下眸子,语气也已几乎归于平淡:
“姑娘来自何处,在下并不知晓。”
梁儿一滯,知道自己太过在乎此事而一时有些失态,可若非同样来自现代,徐市怎么可能知道她知晓将来?
她稍稳了一下心绪,又问:
“先生若当真不知,又怎会说出方才那一番话?”
徐市面色无波,淡淡解释:
“姑娘可知,每个人在天上都有自己相对应的一颗星,这颗星会透漏出这个人的过去和将来。”
梁儿未语,她不信这些,但也并不否认,毕竟千百年来,世界各国都有类似的言论,甚至还发展出了颇受科学界认可的占星学……
徐市对她的态度并不介意,只仰头望天,目不转睛的看向一处,唇齿轻启:
“今日虽然有云,但西方天穹那颗最亮的星却仍依稀可见……”
梁儿亦仰望天空,顺着他的视线找到了那颗极亮的星。
看亮度,按照现代的理论,那是一颗零等星,但属于什么星座,她却并没看得很明白。
只因这个时代与她的现代时隔两千多年之久,很多星座的形状都发生了变化,她已经很难辨认得出了。
徐市继续道:
“那颗星亮了几十年,但其实很早以前它是黯淡无光的。是在陛下七岁那年,此星骤起,其左侧亦出现了一颗若隐若现的小星相伴。于此同时,八宿相望,荧惑于角,五星失行,此乃天下即将大变之相。从此,亮星亮时,小星便隐去光辉,以衬亮星;亮星暗时,小星便增其光芒,以照亮星。两星如此多年相依相伴,方才得以令六国尽灭,有了如今秦国大治之势。”
说到后来,他已将视线挪回到梁儿身上。
梁儿不知徐市是否是在行那些方士的江湖骗术,迟疑道:
“先生所指……?”
“亮星乃是帝王之星,就是陛下;而那小星,便是姑娘你了。”
月光里,徐市面如玉制,眸光虽凉,却也温润。
“彼时在下还未出山,见此星象实为新奇,暗自起了兴趣。待出山之时,天下已然归一,便迫不及待寻了时机入宫来见见姑娘。”
“见我?”
梁儿疑惑。
寻常人不是应该想见那颗亮星吗?小星只是区区陪衬,又算得什么?
“姑娘身兼陛下的侍书之职,想来应该很是博学,理应读过宋玉的《神女赋》。”
徐市唇角微动,竟似是隐了一丝笑意:
“天有神女降于王侧。留,则国兴;去,则国亡。”
梁儿垂眸。
暗念怎么又是神女一说?
宋玉也好,徐市也罢,古人怎就那般执迷于神话?
她抬头,居之不疑。
“奴婢不信鬼神,亦不信世间会有神女。”
徐市淡笑:
“难道姑娘以为只有拥有神力的女子才是神女吗?”
梁儿微怔。
“何意?”
徐市笑意更甚。
“应天意而来,依天意而去,此乃神女也。”
梁儿浑身僵住,棕黑的瞳仁瞠得滚圆。
这短短几句,已戳入了她心底的最深处,仿佛就连那多年不解的谜团也随之呼之欲出……
她为何会穿越而来,为何会容颜不老,为何一来到这个时代便将她送去了赵政的身边……
“悠悠乱世,姑娘将真心给了秦国的国君而非他人,便注定会助秦强而夺天下,此乃天意。”
徐市降了语速,似有怅然。
须臾,梁儿暗暗甩头。
不,徐市是个满嘴胡言的方士,而她来自现代,有知识、懂科学,那些话她怎能轻信?
“我并不迷信天命之说。”
她重拾坚定,挣扎道。
没错,跟随赵政,助秦一统……多年来,若是不论她对赵政的爱,那她信的不过就是史书上的字句罢了。
徐市闻言,眸间明澈,唇边微扬,笑若清风。
“姑娘所信奉的,于现世而言,又与'天'有何不同?”
梁儿一动。
历史是既定的,所谓“天意”亦是既定的,没人逃得过,如此看来,二者确实无甚不同……
她心间骇然,不自觉的眼睫闪烁。
方才她分明每句话都没说透,可徐市却好似看尽了她的想法,竟能句句攻破她的质疑……
究竟是此人善于读心,还是世上当真有术法存在?
“先生方才说,每个人的星都会透露出他的过去和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