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走的是濮阳一线。”
“路上可有危险?”
“许是贼寇主力忙于挟击鄄城,抽调各地兵力甚多,因此小人沿途都很顺利,并未遇见贼寇拦截。”
陆遥轻笑了一声,温言道:“好,我明白了。你辛苦,若没有其它事情,便去歇息吧。”
来人躬身待要退去,陆遥又将他叫回,沉吟片刻后再问:“除了鄄城左近以外,你还听说过哪里有贼寇大军行动的踪迹么?你从濮阳来,那么离狐一带,有什么情况?”
那人略微汗颜道:“小人才能有限,不曾打探得这方面的消息。只知道贼寇以刘灵部为先锋,步步紧迫鄄城,动用兵力十分庞大。至于离狐一带的情形……咳咳,似乎也没有贼寇的踪迹,但小人实在是不敢断言。”
陆遥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那密探等了半晌,才蹑手蹑脚地退出军帐,而陆遥几乎全没注意到。他的注意力早已从地图上延伸开去,穿过帐门,越过层层叠/ 叠的军营,穿过夜空,投向东方遥远处的兖州各处军镇要隘。天穹中繁星密布,星光洒落在视野劲头的苍茫大地,仿佛有无数深黑色的巨兽蛰伏期间。
“沿途顺利?”陆遥默默自语,又笑了起来。
自古中原用兵之地,莫过于兖州。自东北至西南,先有泰山郡山势宏伟、地形险要,是通往青、徐的必经之路;接着是济北、东平、濮阳等郡国,与天下之重的冀州隔河相望;稍南面的济阴、高平等地与豫州紧邻,官道四通八达;到最西面,则有酸枣、封丘等地,南连汝颖,西与司隶校尉部的重关叠障相对。
兖州的地势,既不同于与表里山河的并州,也不同于控扼险固的幽州。整个兖州范围内,除了泰山一处地形高峻以外,其余各处都是广袤平原,纵有密林、大泽星罗棋布,但纵马奔驰来去其间,并无大的阻碍。如果是大晋开国治世,从鄄城到白马津的方向,至少有十几条官道相通,沿途逆旅相接,公私满路。就连各处河渠水道也密布津渡,并委派津主、贼曹管理,往来吏民凭借记载有姓名、身份、相貌的过所渡河,极其有序快捷。
只是近年中原丧乱,多如牛毛的流寇横行霸道,阻绝交通,地方官员又多半昏聩无能,区区十余载下来,各地道路失修、桥梁塌覆,更有河道决口、湖沼满溢,更不要说王弥、石勒大军横绝中原,给地方上造成的巨大破坏了。到了眼下这时候,旅人如需从鄄城到白马津,或者经濮阳、或者经离狐,已经没有第三条通畅的官道可走。
既如此,问题再明显不过了:石勒用兵之能何等高超,王弥纵横中原多年,也绝非易与之辈。这两人统领大军将与东海王决战,怎可能不安排足够的兵力阻断大河沿线的交通?甚至在幽州军渡河南下,击溃了多处重要津渡守军之后,贼寇们仍没有丝毫反应,以至于濮阳一线道路畅通无阻……这未免太过刻意了吧。
太刻意了,就必然有问题。
横置的地图一侧,放着两罐黑白色的棋子,陆遥常常以之来推演敌我动向。陆遥随手抓起一把棋子洒在地图上,凝了凝神,再将之慢慢地掂起,一一安置在适当的位置。
那探子是路遥的老相识了,在伏牛寨里,他就是胡六娘相当倚重的得力干将,陆遥占据代郡后,他被胡六娘从并州召开,直接受陆遥的吩咐做了不少事,眼光和判断力都十分可靠……不然也不会被挑选出来,承担侦察军情的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