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寒风从雪地这头刮到那头,放肆的席卷着整个大地,雪花被风高高扬起,不断向着四面扩撒,一层,一层,却依然无法掩盖人群散后的满目狼藉。
这里是接近汲水的一个小镇,就在不久之前,这座四壁歪斜,积雪厚压的牢笼中,发生了一场始料未及的搏杀。被赫兵俘虏的近百名大晋士兵将满腔怒火毫无保留的发泄在了一名“韩兵”身上,没有人知道此刻的情形是怎样的,因为牢笼边的守卫皆退得老远,不愿,或者说是不敢去看那韩兵被盛怒之下的人群撕扯捶打后所留下的痕迹,在他们看来,那人已经必死无疑了。
牢笼中翻涌的人群与愤怒的咆哮在冰冷的风雪中渐渐平息,愤恨得以发泄的晋兵一个一个牵绊着退开了身子,在一地的血红之中寻找着那人的蛛丝马迹。
仇恨是把利刃,在丧失的理智中更显凌厉,战场上的搏杀无可厚非,生死关头任何人都会不顾一切去击垮对方,可是,却不是这样的虐杀!就算身为敌对双方,都不该如此。
人群慢慢散去,直到剩下……
最底层的两个人!
鲜血漫过眉梢,顺着眼睫一滴一滴落入地面,身上的疼痛清晰的提醒着白炎,他还活着!
当攻击发动的那一刹那,他本能的护住自己躲开了致命的一击,可人实在太多了,他左挡右拦,却依然无法保护自己不受伤害,他想要全力反击,可是,一想到这些受仇恨驱使的士兵皆是自己的手足同胞,是在战场上与爹爹并肩作战的人,他便怎样都下不了手,只能尽力的不去伤到对方,在撕扯与搏杀之中,他的身上留下了数不尽的伤,鲜血在流淌,他却只能承受,承受!
那燃烧的怒火将他吞噬,他在疼痛与生死的边缘苦苦挣扎,却无法表明自己的身份,直到,一个身影突然从上将他遮挡,他才在惊愕之中抬起了头来。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却清楚的感受到,那人在保护自己!
那是一张在流淌的鲜血中逐渐模糊的脸,白炎不知道那人为什么会突然反向护住自己,他只知道,旁人的撕扯与搏杀在那人的遮挡之下慢慢的,慢慢的散去了……
“你……为何会保护我……”因击打而裂开的唇角轻轻一动,白炎缓缓的问出了一句话来,而他面前同样伤痕斑驳的男子这才轻舒一口气,满目探究的回望向他:“你觉得,从方才到现在,你说的是哪国的话……”
“我……”白炎在惊愕之中突然释怀了。
只是出于本能的,在危机的情形之下脱口说出了自己国家的语言,也就是这一点点的触动,让愤怒之中的那人恢复了理智。那是一种无法掩藏的显露,从在噩梦中惊醒开始,白炎口中所说的便一直是大晋的语言,而他那宁愿受伤也不肯还手的态度,也正正印证了那人心中的想法。
“你究竟……是什么人……”
“是一个想要与你们一同进退,让你们坚持下去的人!我的爹爹曾带兵驻扎白山,抵抗外敌,如今,他就在这汲水前方,与九原的大军一起向着这里靠近,我到这里,只是想让你们知道这个消息,努力坚持下去而已。”
“你是说,我们的大军已经到了汲水前方了?”
“九原,京都,与即将前来增援的大郑盟军共二十余万人马就在这汲水前方努力还击,我相信过不了多久,大军便能到达汲水,破城退敌,救我们出去,所以,我们大家都要坚持下去,等着他们。”
“真的吗?你说的全都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
没有不去相信的理由,因为这里的晋兵们除了作为人质的价值外,再无任何可榨取之处,面前这人是用生命来换取他们的信任,所以,毋庸置疑。
令人振奋的消息在人群之中悄然传递,只顷刻之间,便让那一颗颗早已破碎不堪的心燃起了熊熊的希望。
大军就要来了,就要攻到此处杀敌退寇,挽救无数无辜的百姓了,所以,就算大家吃再多的苦,受再大的罪,都算不得什么了。
“你又为何身着韩兵军服?何故被关入此地?”
“此事,说来话长,想来一时半会我也出不去,咳咳——”白炎低头猛咳两声,抹去嘴角血痕,往那栏边一靠,抬起淤痕遍布的脸笑道:“大家都打得累了,不如坐下来歇一歇,守卫们看咱们打得凶残,竟都跑了,正好,让我有时间将原委细细道来。”
众人看他身受重伤还谈笑自如,洒脱不拘,无形间心底涌起了钦佩之情,他们的手脚皆为镣铐所连,围坐之后重重叠叠,将白炎挡了个严实,方才护住白炎那人则双手一拱,抱拳行礼道:“在下廉筠,吕兰守将,不知兄弟如何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