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成不变,痛苦却叠加沉积,接连几天醒在同样的地方,缠绵终于开始省视周遭的一切。这里只有一张床,自己霸着这间屋子的时候,它的主人又在哪里?
屋外的栅栏上搭着衣服,很多,显然不是一个人的,薄雾轻缭的溪水旁蹲着一道单瘦的身影,手边还放着一堆洗过的衣裳。清晨的风很凉,溪水更甚,加上已经洗完的衣服,她这是已经在水里泡了一个早上?住在这样一个前后不着店的地方,每日除了做零工,还得帮别人洗衣服,从这里到镇子那么远的路程,她一个腿脚不方便的姑娘是怎样坚持下来的?
“我……”
“你醒了?”魅筱夕应声回头,拭去了额上的汗珠。通红的十指已经冻到麻木,她想要拨开额前紧贴的头发,却弄了半天都没拨开。
“你这些……”
“都是镇子上大户人家要洗的衣服,你等等,我很快就好了。”她说完返身继续洗,缠绵则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失了神。
她与自己素昧平生,却三番五次收留,是为了什么?
指尖抚过脸上伤疤,又低头去看浑身邋遢的衣衫,缠绵露出了一抹自嘲的笑意。
自己现在哪里还有当初的模样,江湖之中风华卓然的妙手公子,已经不在了。
“喏,这些都是我要带回镇子里的衣服,我拿不了那么多,你得帮帮我。”双肩的篾篓被递到胸前,魅筱夕放手之后又去拿地下的竹筐,篾条隙寛,很快水就顺着篓滴下湿了衣衫,缠绵抱着篾篓有些发懵,魅筱夕却挎着竹筐朝前方走去。
“走啦。”她走得头也不回,缠绵愣了半晌,将篾篓反过背在了身后。
那一篓的衣服湿了水颇为吃重,他倒不觉得,却突然想到走在前方的女子每日是也这般背着走那么远的路,心中隐隐的有了些疼惜。
乱世何以为生?很多人不过是苟延残喘活一天过一天罢了,她却似乎有些不一样,她好像……在抱着某种希望努力挣扎的活着,或许在某个地方,有她牵挂的人吧。
“大人,大人——求求你,我家就剩这一个小儿了!他的两个哥哥都死在了关外的沙场,大人得给我们老李家留一条根啊……”
紧拽的双手被长矛的杆子重重打过,痛哭流涕的老人在拖曳中终松了手,官兵抡着一脸惊恐的孩子丢进了囚车。
“爹,爹——”孩子伸着手拼命的唤着匍匐在地的老父亲,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那车内关着十来个半大的孩子,在官兵的棍棒下维诺的缩紧了身子。
“儿啊,我的……儿……”老者发出悲呛的哭号,刚想起身追上去,却胸口一闷踉跄摔倒,脸重重撞在地面,随即口中涌出了一片血花来。
“爹!爹!”孩子愤怒而无助的呼喊在人声鼎沸的推拉呼喝声中不可闻见,当囚车的车轮滚滚向前,那一家家洞开的大门前只剩下了年迈的父母与嗷嗷哭泣的稚儿,官兵们带走的不光是骨肉分离,还有这些被留下的人家里的光明与希望!
“少爷,队伍已经过境了。”
“好。”微扬的眉角带着一丝漫不经心,一个好字之后,那人抹过唇间露出了讳莫如深的笑意:“杀,一个不留。”
“可是那囚车里面都是……”
“哼。”眉眼含笑,却透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冷意。
囚车里面是什么都归是大晋的子民,这天下既不能姓武,那也就不能再姓李,至于将来会怎么样皆各凭本事,各显神通。终究自己还活着的一天,李宗治、孟白炎、姬无瑕,他们就一个都不能好过!这一场腥风血雨,没有人可以逃过去!
雪花飘落,覆盖满目的血红,七零八落的兵刃旁稳稳扎着几面旗帜,火红的旗面大大的戍字迎风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