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回到村口,活庄稼换了个人似的,双手叉背后,弓着背,优哉游哉摇摇晃晃慢慢走着,从夏天以来紧紧绷绷的筋骨舒展开了。脑子里,活庄稼一边做着白日梦,明年春耕开始前,他要找个神仙、菩萨灵验的寺庙去求仙拜佛烧香许愿。哈哈哈,明年他家稻子同样能跟郁锋涛家的一样,气死郁锋涛,看他敢不敢再取笑他活庄稼。
怕是兴奋的昏了头吧,活庄稼一脚迈进家门,“嘭——”冷不防一头撞在门上,大门没开,他居然没看到。这一撞,活庄稼够呛,摇摇晃晃了几圈才站稳。
坐在厅堂里喘了几口气,活庄稼才缓过神,摸着撞痛额头,突然想到那天晚在郁锋涛房子外偷听时也同样是头撞在墙角上,一惊,他想起那天晚上无意中偷听到郁锋涛的秘密。
我的天,这可是重大事情,村干部们还死猪一样蒙在鼓里呢。活庄稼精神一振,额头也不痛了,他要是把这事向高森林告密,高森林一高兴,说不定还会让他儿子当个村干部。——虽然他也恨村干部,但是他更不能叫郁锋涛得逞。郁锋涛胆敢当着那么多人面前取笑他活庄稼,他非报这个仇不可。
到底要不要向高森林告密?活庄稼踌躇、挣扎到到黄昏,一咬牙,心一狠,蹬蹬蹬疾步窜出门,去高森林家。
这个时候,也刚从田里割稻谷回家,高森林正坐在厅堂歇着。
“书记,大事不好。”一瞅见高森林,活庄稼大惊小怪一阵叫嚷,好像闹荒的天马上要塌下一般。
累的疲倦脸一阴,高森林没好气大喝一声:“村里杀人啦——”
一只老猴子一样,活庄稼手脚僵硬蹦到高森林跟前,邀功请赏:“书记,你们这一回被锋涛那个婊崽害死了。”
被郁锋涛害死?一提到郁锋涛,高森林立马有一种高原症反应,一时忘了自己书记身份,霍地从凳子上一蹦而起:“活庄稼,你说什么,说什么,我们被锋涛那个婊崽害死?”
因为这是告密,是功劳的事,是他高森林的救世主。活庄稼胆子大了,自作主张伸手拿过高森林放在凳子上的烟,拔出一支,抽了起来,才慢吞吞问一句:“你们真的要办石板材厂呀,书记?”
从未见过哪个村民胆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高森林心头恼火十二分:“你这是什么屁话,机器都买回来放在村委会了,你瞎眼没看到?我们不办,难道叫锋涛这个婊崽办?”突然,高森林脑中一闪,想起了村规民约一事,正是活庄稼这一帮老不死的闹起,不由得更火了。
显然,活庄稼胆子大了,根本没有看出高森林的恼火,来了个老牛拉破车,卖弄开:“书记呀书记,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怎么这样傻啊,这么容易上锋涛那个婊崽的当——”
“放你妈的狗屁。”高森林压不住火了:“活庄稼,有屁就放。你说说,我高某人什么时候上过别人的当?”
嗬,在郁锋涛那个婊崽面前,你高森林算老几,还不如我活庄稼的小腿肚毛呢。想在我活庄稼面前凶,这一回连门都没有。在我活庄稼面前摆你妈的臭架子,我活庄稼偏不对你说。等你们的工厂办起来了,我活庄稼搬条凳子坐在祠堂戏台上,看着你们的工厂倒下去,看着你们哭天喊地。心头谩骂,活庄稼二话不说,蹦起来,扭头即走。
……哈哈哈,往外走的时候,活庄稼憋不住笑出声,没想到我活庄稼今天真正活的有尊严,像个男人,闹荒村除郁锋涛外,谁有我活庄稼这胆量。
“给我站住。”高森林一脸怒气,大喝一声。
一扭身,活庄稼满脸愤怒,盯着高森林,直呼道:“高森林,现在不是大队那阵子了,不要拿架子恫吓人。我好心好意来告诉你一个天大秘密,你却不把我活庄稼当人看待。你等着去死吧你。”
来不及多想,三步并两步疾步走到活庄稼身旁,拉起活庄稼的手,高森林第二次放下了架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天生是大喉咙,历来说话是这样子。你没吃饭吧,来,晚饭就在我家吃吧。”
当了这么多年村里第一把手,高森林炼就了火眼金睛察颜观色,活庄稼今天敢拿鸡蛋碰石头,在太岁爷头上动土,手上肯定捏着什么天大把柄,因为闹荒人全是这样子。活庄稼一会儿说他们办石板材厂的事,一会儿又说他们被郁锋涛害死了,口气如此坚硬,咄咄逼人,半夜夜猫子叫,还能是好事吗?
把活庄稼拉到厨房,在饭桌前坐下,高森林口气温和了许多:
“活庄稼,你刚才说我们要被锋涛害死了,是怎么回事?”
“书记,锋涛那个婊崽说是要办石板材厂,是故意骗你们上当,你们村干部这一回上了他的当了。你想想看,我们村这样偏僻,村子公路不通,又没电,他怎么会办石板材厂。”
“你怎么知道他在骗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