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当讽刺的是,与徐开发愤怒离开郁锋涛屋里同时,高森林正得意洋洋从邬台风风火火赶回闹荒。
上午赶到乡政府时,高森林径直闯进了田虎办公室。因为把郁锋涛私自办工厂这件事当作公事来办,所以高森林要叫乡政府所人都晓得。
仍然对郁锋涛那三巴掌耿耿于怀,田虎一听高森林的告状,得意忘形,心头暗叫一声:“郁锋涛,你这个婊崽,你终于有今天了。”——好像郁锋涛犯了死罪,要把郁锋涛立即拉去枪毙,田虎想都不想,要田思开马上打电话给工商所所长曹水生,叫曹水生派人到闹荒村去,把郁锋涛工厂封了,重重罚郁锋涛一大笔款。
晓得田虎是公报私仇,田思开提醒田虎,是不是先派人下去调查、了解一下实际情况?——田虎在闹荒村挨巴掌的丑事,传遍了整个邬台,甚至连县里领导同样听说了。
“查什么查,他有没有办证,工商所还不知道吗?照我的话去做。”田虎武断一声,喝令田思开,心头恶狠狠咒骂——郁锋涛,你这个婊崽,这一回我田某人不叫你倾家荡产,我不姓田。
坐在一旁的高森林,见田思开去打电话,他心头可癫喜了。
……风风火火赶回村,担心跑了郁锋涛似的,高森林等不及了,匆促扒了两口饭,立刻把村干部纠集在一块儿,开了大会,专门讨论村委会这次要不要配合工商所派的大行动。
发誓再不给高森林出主意的徐开发,因为中午在郁锋涛屋里遭到冷落,心头愤怒尚未消退,大发不满:“我看,还是让工商所的人自己去找他算帐。他日后仇恨,仇恨不到我们大家头上,那是工商所的事,跟我们大家没干系。”
堂堂一个村民主任,徐开发胸襟也太狭窄了吧,既然要利用人家,却是禁不起人家一回冷落。
既没有说徐开发对,又不反对徐开发。高森林总是想借上头的人到村里,威风凛凛逞凶一番,以此向村民表明他的权势和地位。爱把村干部叫到一块儿开会,不是高森林不独揽大权,不一手遮天,是他要在大家面前刷存在感,凡事少了他拍板,那是谁都不能做主。高森林更狡诈的是,哪个人说的话对他有利,他就采用,日后出了事,他名正言顺拿人家当替罪羊,把黑锅扣在人家头上。
开会之后,高森林整天在家里做美梦,只等着乡工商所来人,重重罚郁锋涛一笔款,封了他的石雕厂。想继续开石雕厂,郁锋涛不去求他高森林行吗?高森林好笑郁锋涛这么一个穷光蛋,凭着在县城读了几年书,不知道天高地厚,想跟他高森林斗,岂不是拿鸡蛋碰石头?只要把郁锋涛搞倒,一脚踩在脚底下爬不起来,他高森林什么事也没有了,可以高枕无忧。
虽然晓得高森林到乡里去告他了,但是郁锋涛根本没把它当一回事放在心上,事实上确实是没事,他又没有办工厂,高森林告天宫玉皇大帝那儿,他也不怕。想想,郁锋涛觉得挺好笑,少说当了二、三十年村里书记了吧,高森林会如此没有头脑,难道是被那一堆烂铁打得晕头转向,头脑糊涂不清醒了?
再想想,郁锋涛又觉得其实没有什么好奇怪。闹荒这样一个公路不通,又没电,上头当官的不愿涉足穷山沟,竟然冒冒失失一下手二十几万块投进去办工厂,这种白痴都不会去做的世间怪事,高森林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事,高森林做不出。因为心底里头一片坦荡,没有鬼,郁锋涛是一头扎进雕刻石狮中,精心自己的杰作。
过了四天,郁锋锋的杰作终于出炉,一只神态逼真,威武勇猛的石狮,活生生摆在了闹荒人眼前。
这下子,村全人相信了郁锋涛要办石雕厂,连一伙村干部同样也不怀疑。每天总有三五成群的村民慕名去观看。学打石的人,开始用点功了。
高竹田再次托高圣石求郁锋涛,让他继续学打石,发誓这一次他高竹田百分百一心一意学,不会中途不干。郁锋涛是在闹荒土生土长,但他不是吃草长大,不会让高竹田当猴再耍一回。
当然,也有不少人怀着不可告人鬼胎去央求郁锋涛,要郁锋涛收他们儿子做徒弟,有的男孩则是自己跑到郁锋涛面前去七求八求。郁锋涛是谁呀,猴精猴精的呢,哪有那么好糊弄,一口拒绝。
作品出炉了,郁锋涛本可以马上动身去福州,但是他好像在等着什么,迟迟未动身。既然高森林去乡里告他,郁锋涛担心他不在,乡里来人把屋里的一切拉走,把在他屋里干活的人抓走,他不但自己损失惨重,而且是害了人家。
要来的终归要来,你想挡挡不了。
第五天上午大约十点半左右,郁锋涛房子大门被人撞响,有人在门外大叫:“郁锋涛在不在家,快开门。我们是工商所的。”
“景生,去把门打开。”在卧室里看书的郁锋涛,转头朝门外叫了一声吉景生。
来的越早越好。郁锋涛卸下了心头一块铅块。要不然,他心头老是被压得沉甸甸的,想早一天赶到范卓学身边都不能。
勇将手下无孬兵。
跟在郁锋涛身边这么长时间,吉景生多少算是长进了些吧,打开大门,见两个戴着大盖帽工商人员,一点不慌张,不会和以前一样心里发怵,大喝一声:“你们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