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漫天飞扬,依旧没有停歇的意思。
街道两旁,行人寥寥。
林修然走后不久,中年摊主的摊上,便又来了一位客人。
那是一个和尚。
他踏着一地泥雪行来,一边走,一边瞧着风雪中的陈国京城。
千树万树梨花开,上下皆成一白,寒气如雾。
路上行人愁眉苦脸,境况好些的,能撑把破旧的油纸伞,勉强抵御住风雪的侵袭,境况差的,便只是裹着件难以抵御严寒的单衣,和他一样,瑟缩着身子,边发抖边冒雪赶路,匆匆而行。
陈国这几十年来,一直动荡,只因军权不稳,前几年老福王又起兵叛乱,小皇帝被吓了个好歹。
他虽平定了内乱,却变得生性多疑,崇尚武治,行重税以充军饷,穷兵黩武。
于是这天子脚下老百姓的日子,便过得愈发并不如意。
那和尚一双半新不旧的青布鞋,一身破破烂烂的百家僧袍,脖子上,缠着的是一串黑檀佛珠,手上,拿着的是一根树枝禅杖。
这和尚模样长得倒是十分俊俏,眉清目秀的,只是,他身上那件僧袍,太薄了,这漫漫风雪,把他冻得瑟瑟发抖。
涕泗横流,狼狈不堪。
若是此刻林修然还站在这儿,他一定会大呼,圆质和尚。
但中年摊主很显然并不认识眼前之人,他见来人是个和尚,便皱起了眉头,心里直呼倒霉。
和尚,特别是这种穿得破破烂烂的和尚,一向不买,只化缘。
中年摊主大雪天出来摆摊,为的就是多赚几个钱,这和尚一来,便如乞丐张口,自己若是心善,施舍予他,便得倒贴出去两文钱。
两文钱自然不多,可坏就坏在他有一个管银钱管得极严的娘子。这多少个烧饼卖了多少文钱,她都是记着的,要查账的,一文钱都错不得。
他有好几次也是因为心善,施舍了乞丐和僧众几个烧饼,因回去交予娘子的钱少了,便立刻惹来她的一通大闹。
她对他又踢又骂,还拧着自己的耳朵,诘问自己在外边是不是有人了。
天地良心,十几文钱能在外边养什么狐狸精?
中年摊主一想到这,头便一个作两个大,不想再平白惹一身麻烦。
他看着圆质和尚走过来,便默默盖上了自己锅上的盖板,抬头望天,假装看不见这和尚。
自己爱莫能助,他知难而退,两不尴尬。
但圆质和尚却是没有一点眼力见,他来至中年摊主的摊前,双手合十,宣一声佛号,对摊主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贫僧走了一夜的路,腹中实在有些饥饿,这大雪天,各门各户又久叩不开,不知施主可否行个方便,化一个烧饼予我?”
中年摊主两不尴尬的愿望落了空。
那圆质和尚,终究还是走到了他的摊前,向他开口化缘。
“爹爹,客人来了。”
中年摊主原本还想继续假装听不到圆质和尚的话,正四处看风景,自家的这个傻儿子,却是出卖了他,用手拽了拽他的袖子。
中年摊主不得已,只得回过了神来,狠狠地瞪了眼自家小子后,这才望向眼前这位衣裳破旧,冻得瑟瑟发抖的和尚。
因为没有油伞和披风,他的僧袍都湿淋淋的。
模样确实可怜。
中年摊主看着圆质和尚那狼狈的模样,原本狠着的心一时又有些心软。
他在考虑要不要顶着自家婆娘的一顿胡闹,给这和尚一个烧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