殒阴沉着脸,全身上下散发着乌云蔽日一般的压迫感,却只是一言不发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百官众臣突闻此噩耗,虽觉永宁王此举乃是对先太后的大不敬却又怎敢多话,一个个噤若寒蝉,生怕一个不慎引火上身,平白给这一对情深意笃的先帝后做了陪葬。
可是这原本是先帝大葬,如今却突然生出了这般变故。
这突然冒出来的太后遗诏实在可疑得很,故而那些眼尖的大臣们早已将那遗诏之上的字迹从头到尾辨了个分明,那字确是叶太后的字,那印也确是天下唯一的太后印鉴,众目睽睽之下做不得假。
可是太后殡天,却与先帝同眠一衾,如此草率实在不合规矩。
偏偏这又是叶太后自己的意思,众臣虽觉不妥,却又哪敢妄言。
毕竟这先帝先后如何安葬,说到底也是伊祁氏皇族的家事,这位未来的继君又绝非软弱无能的主,哪容得臣下多嘴。
太后自缢、帝后同葬、永宁王大不敬,这些个事一桩接一桩,放在哪一朝不是顶顶的怪事,单凭永宁王大不敬此一事,莫说是当场拿下治他个大不敬之罪,便是以此为由夺其爵位贬为庶人也未尝不可。
可是那位和叶烁光斗了多年,对叶氏深恶痛绝的摄政王却一点儿借题发挥的意思的都没有,反而任由永宁王就这么离开了皇陵。
摄政王不发话,旁的人更是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场中死寂一片,就连原本一直低声诵经的僧侣们眼见生出了这般变故也都闭上了嘴。
众人眼睁睁看着永宁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皇陵,连背影都看不见了,殒才突然出声打破了沉默。
“宋谨言。”
殒沉声说了一句,礼部尚书宋谨言应声一震,战战兢兢的走出了队列。
“继续。”
眼见宋谨言走了出来,殒却连看也没看他一眼,只是面无表情的吩咐了一句,眼睛却仍然望着永宁王离开的方向。
宋谨言怔了片刻,却是迅速收起了心思,主持着丧礼继续了下去。
众人心里虽然已经有了准备,可是这棺盖一起,叶太后与先帝共眠其中的景象还是让众人有些猝不及防。
好在叶太后的遗容倒也还算端庄,总不致失了伊祁皇室的体面。
只是原本照规矩打开灵柩后,应当由太后先行,带领众臣依次向先帝遗体拜别,可是如今这棺里的贵人变成了两位,却不知这未来的继君究竟打算如何是好。
众臣各怀心里的等着殒的反应,殒却什么也没说。
眼尖心明的臣子联系起早上在皇城外发生的那一幕,已然明白摄政王这是打算遵旨办事了。
果然,只见殒整了整衣衫,缓步走到了太后凤辇前,伸出了右手躬身相迎。
一只纤细苍白的手缓缓掀开幔帐放进了殒的手里,殒的手骤然收紧,那帐中的女子终于在他的搀扶之下探出了身子,可不正是一直伺候在太后身边的晚娘么。
眼见帐中人的真面终于揭晓,在场的众臣却不约而同的发出了一声轻叹,既像是尘埃落定却又像是惋惜惆怅。
那确是晚娘无疑,却又好似另一个活生生的叶后就这么走进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想当初这位晚娘原本是叶后的陪嫁丫鬟,正是豆蔻却跟着叶后进了宫,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出过那堵高墙。
叶后十分疼爱她,当初为了替她寻个好归宿可没少花心思,可没想到晚娘自己却回绝了叶后的好意,反而自愿留在那寂寥的深宫里陪伴叶后。
一晃眼就这么过了数十年,叶后就这么去了,当年那个娇憨的小丫头也已经不再年轻了。
可兴许是伺候皇后久了,晚娘的容貌气质竟仿佛变成了另一个叶后,这一路走来竟让人无端生出了错觉,这一位无惧众人的目光坦然走向先帝灵柩的可不正是那位一出相府便进皇宫,富贵美满羡煞了旁人的叶氏小姐沐汐么。
晚娘一步一步的走着,她的目光直直的盯着不远处的棺木,不过数十丈的距离,却仿佛已是那风起云涌千回百转的一生。
她站定在棺木之前,接过宋谨言递上的焚香。
“一叩首。”
“二叩首。”
“三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