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呆便是九年。
九年的时光,我与宝玉朝夕相伴,也就将前世的恩怨渐渐放下。
再好的感情也抵不过距离。
贾府的岁月,我的眼中只有宝玉,我的神瑛哥哥。
天君,杨戬,初龙都离我太遥远了。
我与宝玉因为前世的关系,心意相通,整个贾府的人都以为我们是两小无猜,殊不知每一场相逢都是久别重逢。当我们在贾府重逢的那一天,我们便是奔着姻缘去的。
三生石爷爷为我们争得了一世姻缘,那我与宝玉的结合便是板上钉钉,妥妥的事情。
在贾府最令我开心的事情,除了和宝玉朦朦胧胧的爱情,便是紫鹃。
凌霄殿上,她被入魔的我亲手杀死。没有想到能与她重逢在人间。她原是贾府内伺候老太君的丫鬟,外婆将她拨给我,我一见到她,那一吓非同小可。
我也曾对紫鹃各种试探,她却对前世的事情浑然不记得了。
带着前世对她的愧疚,我对她格外厚待,而紫鹃回报我的依然是忠义与友情。
我就这么毫无危机感地在贾府长大,使使小性子,耍耍小脾气,得饶人处嘴皮子从不饶人。
大观园建成时,宝玉为我即将入住的那个园子取名*馆。我与他会心一笑。人间的*馆竹林茂盛,而天上的*馆,那片竹林却早已枯凋。
就这么一晃,从无知幼女长成了聘婷少女。
十五岁的秋天我突然看见园子里的一株海棠花开花了,海棠花的花季在人间三四月份,这株秋天开放的海棠让我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那一夜我便梦见了警幻仙子。
梦中,她还是老样子,明艳动人,却是森冷凉薄的表情。
“故人来访,所为何事?”我的魂魄从床上坐起身来。
警幻并不与我多谈,勾了我的魂魄便走。
我随她飘飘悠悠飞出了贾府,飞上了天宫。久违的南天门,久违的天上宫阙,久违的长街虹桥。
随着警幻走在天庭的云雾缭绕间,我的泪竟隐隐闪烁在眼睛里。
原来我从不曾忘记过这里,曾经疯狂地想要离开,离开了竟然是深入骨髓的想念,这种想念隐藏得太深,连自己都被欺骗了。
站在天君的寝宫前,巍峨的宫门在夜云中神秘莫测,警幻将我一推,我便跌了进去。
警幻没有跟进来,我一个人独自走在寝宫中。
寝宫里看不见别的仙娥仙童,只有绵延不绝的咳嗽声让人心惊肉跳。
那咳嗽声时而轻缓,时而重急。
那咳嗽声陌生又熟悉,牵引了我的脚步一直朝内走去,停不下来。
撩开一层层的轻纱垂幔,透过兽吞里吐出的烟雾,我看见卧榻上躺着天君。
他面朝里躺着,清瘦的背因为咳嗽是不是颤动着。
我再也无法迈步,就那么定定地站在轻纱垂幔间,愣愣地注视着他的背影。
“绛珠……”
我听见天君在梦中呼唤我的名字,泪水立时夺眶而出。
你思念我又怎样?你在梦中对我念念不忘又怎样?你始终不敢对我再亲近一步。我是你儿子的女人,你无论是听从内心还是听从天规世俗都不容许你对我再有感情,所以你这一身的病不要告诉我是为我得的。
不值得,不值得,不值得……
你何苦来?
我一步步退了出去,步履踉跄,心情凌乱,站在宫门外时已是一脸狼狈,情绪低迷。
警幻站在我跟前,阴郁地看着我,她的目光是阴险的,笑容是邪恶的,神色还含着一丝痛苦。
“你今夜将我带到天庭,目的是什么?”我冷冷地问警幻。
警幻道:“我只是要告诉你,你与神瑛的一世姻缘没了。”
我困惑:“为什么?你不是答应了三生石爷爷吗?你在你的姻缘簿上替我和神瑛备过案的。”
“答应的事情可以反悔,备案也可以一笔画去!”
警幻的神色严肃而笃定。
我匪夷所思地笑起来,“我不明白,我与神瑛结合,不是正好遂你的心意吗?那样就没有人同你抢天君了,你出尔反尔,毁我与神瑛的姻缘又是为了哪桩?”
“因为我爱天君。”警幻风轻云淡地说道。
“所以你就替他去做这伤天害理的事?”我不愿意再同警幻啰嗦,她是不可理喻的女人,她一向都被爱情掌控自己的意志,一生为爱疯魔,为爱癫狂,活得没有自我。
我近乎嫌恶地拨开警幻,越过她跌跌撞撞地向前走。我要赶紧离开这尔虞我诈的天庭,我要回我的贾府去,我要去找我的神瑛哥哥。
神瑛,无论如何,绛珠都不辜负三生石爷爷为我们争取的这一世姻缘。
我跌跌撞撞没头没脑地走着,身后飘来警幻幽幽的声音:“绛珠,你不能那么自私,你知道他那一身病是怎么得来的吗?”
不要告诉我那一身病是因为相思成疾,谁信?
堂堂三界统帅竟然被儿女情长牵绊与煎熬,谁信?
“他是为了救你!你被雷劈电击,又被钉入八十根蚀骨消魂钉,为什么能安然无恙?你以为真的是艾莽和初龙为你求得佛祖的舍利子才救了你吗?是他夜夜去浣雪城为你疗伤,耗尽了他一半内力与修为,你才能魂魄归位,身体复原!”
我猛地定住脚步,整个人都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