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家的礼都是时下新鲜的玩意儿,这么冷的天,也不知哪里寻的脆生生顶huā带刺儿的小黄瓜,黄huā鱼干,水灵灵的韭菜......竟还有一篓子活蹦乱跳的大虾。
姜氏脸色阴沉的看着底下人收拾东西,穗儿苦着脸劝:“这是三少奶奶的好意,奶奶就承了这个情吧。”
姜氏啐道:“什么好意,我当她哪来的大度劲儿,原来不过是些便宜东西。若是绫罗绸缎,她肯交到公中?不过是卖个人情给大伙儿,我却不吃这一套。”
穗儿只好吩咐人立即将东西抬到大厨房去。晚上宋濂打发了三个儿子儿媳回他们的院子,只留在宋夫人这里用餐。见不但有酸笋小黄瓜,更有白噗噗胖墩墩的韭菜馅儿饺子,十分欣喜。
“这会儿温泉庄子上的新鲜菜蔬已经卖到了天价,听说甚至有银子也难买!”宋濂这么一个自称儒雅的人,也是连吃了十几个饺子才略放缓了速度“这个酸笋是六合居的,配上黄瓜倒更显清爽。”
宋夫人笑道:“白日韦家的太太来拜访,送了这些时蔬,老三媳妇亲自带着丫鬟们在厨房包的饺子。咱们家往日也不少吃,不过却从没调出过今天这个味儿。连我都爱吃的不行。”
宋濂渐渐放下碗筷:“今年的天格外冷,不知可又是一个灾年?早朝的时候,皇上问了钦天监,大约有放粮赈灾的念头。”
宋夫人脸色一紧,忙低声问:“可我听说,皇上今年还打算热热闹闹的办个元宵节呢,这样一来,若灾民涌进京城,可不给皇上打脸了?”
“所以才不舍本钱,让户部联合吏部一并拨钱粮去邻近城镇赈灾。我听万岁的意思,似乎有些不满吏部。”宋濂是吏部尚书,皇上不满吏部,就是对宋濂的不满。
宋夫人这下子可真是乱了手脚,宋濂无奈低笑:“那太上皇逊位前的几年,也是体恤百姓疾苦,挪用了自己过寿的银子赈灾,可没想到......”
宋夫人神色黯淡,她当然记得那件事,后来若不是如今的孝宗皇帝替丈夫求情,丈夫的尚书之位必定不保。
都说水清则无鱼,官场上这些小偷小摸的把戏屡禁不止,但只要不过分,太上皇都是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的。太上皇好享乐,据说他的心腹巡盐御史林如海就是专门在江南给太上皇老爷子揽财的。
那一年赈灾,真可谓是层层盘剥,真正到百姓手里的钱几乎为零。流民进京,险些变成了流寇。
太上皇大发雷霆,出手惩治了一干官吏,这倒也便宜了孝宗,他即位之后,将许多要职都安插了自己的心腹。
之后赈灾也是年年不断,但如今日两部联合的情况却少,通常只是户部调去了银粮,直接往下发放。
宋夫人抱着侥幸心理道:“离着过年还有段日子,虽然雪不小,可未必就不晴!届时咱们还随着早先的惯例,皇上赈灾,咱们自然跟着,叫人去法华寺,大愿寺,光源寺舍米,年节的时候也低调些,自然无事。”
宋濂点点头,妻子虽然是不大精明的人,甚至常常犯糊涂惹人嫌弃。但终究是几十年的夫妻,他心里想什么,宋夫人还是知道些的。不过有一件事他还需要细细叮嘱。
“过去都是老大媳妇主持这件事,今年就叫两个小的也跟着见见世面,免得将来慌了手脚。”
宋夫人没什么反对的地方,甚至欢喜笑道:“老爷就算不提,我也如此想着。老2媳妇虽然粗笨,可干活儿并不躲懒儿,我辛苦些,今后慢慢教就是。倒是老三媳妇出乎我的意料,实在是个能干的。我私下打量着......
怕老大媳妇骑个驴子也追不上。”
宋濂听了这个哈哈大笑:“你这么说也太高看了老三媳妇,却也低看了老大媳妇。”宋濂轻声一叹:“若是寻常人家,小儿媳太精明反要闹不和,但如今皇上开了金口让人家小夫妻搬出去,咱们只有说好的道理。三房走了,你是婆婆,万不可因小高氏是亲侄女就偏了心,让老大媳妇心存疙瘩,将来兄弟几个见面也尴尬。”
宋夫人讷讷道:“我也不想,今后注意就是了。”
这场雪灾并不如宋夫人想的那样乐观,但是好在有前车之鉴,朝廷的赈灾物资很快下放到了州县。各地的苛捐杂税也减免了一半,皇上更叫户部加班加点的清算,若是明年开春,朝廷能拿出多少种子借贷给百姓。
开粥棚赈灾的事情也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孝宗命令,凡是皇亲国戚,勋贵世袭,三品以上京官,都要参与到赈灾之中。姜氏原本轻车熟路,正要吩咐心腹们去采买米粮,谁想宋夫人却轻轻巧巧的告诉她,今年把两个弟媳也带上,让新妇也见识见识家里的行事作风。
姜氏心里不愿意,一回院子便赌气躺在了床上,任凭她的奶娘和丫鬟穗儿怎么说也不搭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