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卮的灵元丢了。
这个消息,让清平馆炸了窝。
灵元丢了,比人丢了还糟糕,因为灵元不与肉体结合,又不是自愿离体,与离魂全然不同,离开身体的灵元,是非常娇弱又单纯的,犹如新生的婴儿,要是半路被什么妖妖叨叨给劫走了吞吃助长道行,灵灭元息,玉卮这人,就彻底死绝,连轮回都没有了。
众人惊诧胭脂虎居然已经进化到可以倒卖灵元的同时,也各处各道利用本领人脉,去找人。蔓蓝第一时间回了昆仑搬救兵,青婀的幺蛾子也一夜之间,开始对整个唐朝疆域,展开地毯式搜索。然而丢的并不是玉卮本人或者玉卮灵魂,而是灵元,搜找难度太大,一夜一日,月又柳梢圆,还是没有消息。老周尤其不饶人,瞪了一眼朱能垣:“让你没事就逗人玩儿,你从人家叫门起就知道不对了吧,非要浪费时间!”
朱能垣一改平日那副随分从时,宠辱不惊的风流写意,焦灼颓丧,让本想抽他两巴掌的青婀,也叹了一口气:“华练姐应该快到了,也许——”
“啪啪啪!”
三声清脆耳光,让东跨院垂头丧气的众人都纷纷抬头,只见华练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被幺蛾子找到的,红衣赤脚散发,显然是从被窝里拽出来的,眼珠子简直冒火。她身后跟着笑也不敢笑,只用一双眼睛骨溜溜瞧着众人的天使蛋透卿和一脸沉疑之色的陈辉卿,陈辉卿还是一身僧袍,看着倒与胡裙缠身,红衣似火的华练,格格不入。
“我已经安排找人了,这会儿只说一句,再给你一夜时间,要是见不到人,就算是现了原形,翻出冥府来,也是你的错。”华练说完,深吸一口气,一掌拍在透卿的脖子上:“赶紧化气!看什么鸟看!”
天使蛋透卿二话没说,化作一道云气流光,天空再度汇聚雨热,不一会儿就电闪雷鸣,那每一道闪电,都是眼风,片刻之后,透卿的声音响起:“不在人间。”
陈辉卿摇头:“买主只说要冥婚,大约是鬼城或者冥府,总之是冥界。”
华练大怒:“给我去铲了鬼城的地皮!”
透卿有点委屈:“我是天使蛋,又不是云外镜啊!”
“孽镜童子!”华练灵光一闪,话音一落,蔓蓝从门外跑过来,手里还拽着一个白衣少年,不是孽镜童子又是谁。
用孽镜童子可观八荒六合三千尘嚣的护心镜,的确找人最方便,也亏蔓蓝运气,即便是他们没有想到这个人,却让她赶上孽镜童子回去紫翠丹房求药,药还没求到,就被急忙跟着蔓蓝赶来,蔓蓝也想到这个人好歹有观天窥地的本事,正是找人的好手。
孽镜童子因为上次遭遇酒吞和云外镜,内伤不轻,这会儿看着也毫无血色,尤其是嘴唇,几欲成银,他喘了口气,听了众人的复述,眉头微皱:“恐怕已经转入冥府阴婚,再不快些,就要去投胎了。”他略一盘算,“单看幽冥界是不可能的,只能碧落黄泉一起查过去,我内伤较重,大约要抵至少一千年五百年的道行,若是找得慢,还要多些。”
“这……”就算是华练自己打算毁天灭地,可也踌躇了一下,一千五百年,哪怕对于神仙,也不是个小数目,这几乎是让孽镜童子,倾家荡产,法术回转后,他就变成比人类还弱的病娇了。
众人凑头起算,道行这东西没办法转给别人,只能看看丹药法术之类凑合凑合,能不能留个五八百年的先充作首付。
“不必再说了,祸从我起,也该由我收拾,我的灵元,让孽镜拿去吧。”朱能垣双眸泛着血丝,摇了摇手。
华练眸火稍黯:“不必,让东君想些法子,怎么也能留你性命。”
几人正说着,一只手苍白浮青筋的手,搭上了华练的肩膀,华练回头一看,孽镜童子嘴角血迹斑斑,紧紧握着自己的肩膀,吐出几个字来:“——忘川渡口——快——”
华练一把接住孽镜童子,陈辉卿搭了一下孽镜童子的脉息后开口:“一千八百年余,还差不到两百年,他就打回原形了。”
在场之人,无一不耸然动容!
陈辉卿从华练手里接过孽镜童子:“我停了他的时间,回头找到玉卮,大家尽量凑些丹药。”
朱能垣还要说什么,陈辉卿没有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如果你觉得一千八百年的毫不犹豫,令人难以承担,那你的灵元,日后又让玉卮如何承受?”
朱能垣闭了嘴。
舍身救人,可曾有人想过,那被留下来的人,此生要如何度过?
懊恼?悔恨?哀思?绝望?
朱能垣将这些扫出脑海,他看了看已经打开门的陈清平,再没有多说,第一个迈了进去。
跟随朱能垣去冥界的,只有陈辉卿和华练,其余人道行不够,受不住那阴绝死腐之气,或者,严格来讲,只有陈辉卿和华练,能够无惧无恙——不过是吹起一阵阴风,朱能垣的皮肤,就已经开始发青。
“拿着,东君的话,刚才白说了吗?”华练塞给朱能垣一个好像是枭光的玩意,但朱能垣认得,这是华练的星云,群星云起云息,能够产生足够的阳气,抵御冥界的死亡。
与寻常正途去往冥界不同,直接打开陈清平的门,并非是灵体来到冥界,而是灵魂连带肉身一起来,而冥界,是不容肉体存在的地方。即便是朱能垣这样的上位神祇,也不能更改这个天地物则,而要是按照正规的法子,拿了冥界的通关文牒冥府签证,光明正大来冥界,只怕玉卮都投胎三五回了。
即使手持星云保肉身不灭,朱能垣的肉身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地腐败着。三人在忘川河边,唤渡船靠岸。
眼界之内,是一片暗红天空,黄黑焦土,冥河忘川水如脓败之血,黑紫流浆,看着就令人压抑不已。而不管是漫长还是转瞬,这样压抑的景色,没有丝毫变化,仿佛恒久永存,只是一副死气沉沉的画,人永无办法从画中得以复生。
便是总一副笑呵呵的生机熠熠的模样的华练,也难免露出一丝愁容,那白骨船越来越近,可总觉得还不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