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回 拆骨酱肉黑三剁,我心安处是故乡(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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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特护病房外,西医们穿着白大褂低声讨论着里面病人的病情,走廊里病人的家属们或坐或站,站在最外侧的女人端庄鲜妍,正是氤氲使者陈娇。

外科医生张嘉枫,也就是饕餮,从容地分开人群,对陈娇点了点头,走向了清平馆众人,卞青娥面露焦急地上前:“张医生,他怎么样了?”

张嘉枫微微一笑:“没什么事了。我要和病人的家属说些事情,密斯特陈,请借一步说话。”

陈辉卿转过脸,看着饕餮一脸的轻松,放开了微皱的眉头,作为病人的“亲友”,看见主治医生露出这种表情,通常代表的都是好消息。

张嘉枫玩着手里的手套,虽未刻意压低,但声音还是微如耳语:“你们还是思考一下,如何与这位卞小姐解释,一个已经没了心脏的人是如何起死回生的吧。说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黄少卿也加了进来?”

方才饕餮已经从黄天化处得知了大约的情况。

那日穿过那诡谲的白光以后,黄天化便发觉自己竟成了天津租界巡捕房的一位巡捕,他久居上位,见多识广,对那些光之圣徒也有所了解,大理寺的秘辛甚至让他知道的更多,这种时候不打草惊蛇,是第一要务。

直到那天,他看见了青婀。

黄天化只用几分钟,便判断出青婀应是受到了白光的刺激,失去了记忆。彼时群情激奋的学生在街上游行,青婀站在最前面,他担心青婀受伤,便在旁暗中保护,又过几日,学生们到巡捕房前游行,隔夜又出了离奇命案,青婀被关在巡捕房,也是他使出手段来,青婀,或者说,卞青娥,才没有被巡捕房那些阴私伎俩欺辱。

黄天化知道,清平馆的人,一定能找到青婀,找到他的。

然而他万未料及,一位巡捕竟然狂性大发,剜心噬血。不,黄天化几乎可以肯定,那个巡捕已经为人所控。

“你不宜动,这事让我和东君他们商量一下,你且稳住青婀,较之旁人,她更令人担忧,原因我想无须我言明。”张嘉枫如此对黄天化说,“你只管说阿娇是你的表亲,我且让阿娇帮忙照看着些。”

这些细碎情节,张嘉枫都逐一为陈辉卿和朱能垣说明。

“如此一说,黄少卿倒也应当在这边休留,否则也容易招眼。”朱能垣沉思道。

张嘉枫点头:“正是如此,我已经将这家医院布了小局,东君不妨落一两个阵。只不过你们暂时也不能回北平,应当重点保护青婀。”

朱能垣自然是清楚内中缘由的,否则也不会摇电话叫回陈辉卿。陈辉卿也二话不说,转身去下阵。一行人分头行事,一下午的时间,竟也将繁琐细节敲定,连医院对面的宅子也租了下来,卞青娥被叫出来时,一切都已经应对完美,这宅子是黄少卿的表姐陈娇与表姐夫张嘉枫的宅子,众人作为黄少卿的亲友,为了就近照顾,暂居于此。

卞青娥被推入浴间,浑浑噩噩站在莲蓬头下冲着水。

过去的一天一夜如此离奇如此可怕,她总觉得自己便没有崩溃,也该有惊慌失措罢。然,竟没有。她看着温水在眼前形成的潇潇雨帘,心中只有对黄天化的担忧,什么七条人命,什么剜心舔血,她竟毫无感觉,仿佛见过再多也没有的,便是生死之事。

这怎么可能呢?

卞青娥摇了摇头,仿佛要摇给谁看似的。

待到她收拾妥当,送给黄少卿的晚餐已经放入温煲里,送到病房一层一层展开来,都是滋浓味足的菜色,似乎并不妥帖着黄少卿这样的情况。

病人总该是清淡些的。

这卞青娥端出来头一份,满屋子便有微辛微冲的味道飘起来,这一道菜有青有红,应是辣椒,那炒得微微冒油的猪肉馅儿散着下饭的肉香,还有褐红色的玫瑰芥菜,那是用芥菜佐以玫瑰糖、盐、红糖、饴糖、白酱等腌制晾晒成的云南家常小菜,炒了青红二椒与猪肉馅儿,这道菜爽口微辛,应是黑三剁。用来拌米饭,米饭沾了香喷喷的肉油儿,再好也没有。

“黑三剁……”

……我们常在外面跑,随便找个味道浓的小炒拌米饭,不怕坏就行,哪有那么多讲究啊……

好像有谁说过这样的话,并且时常打包这道菜。

卞青娥愣了片刻,又猛然想起,自己为什么会知道这是云南的黑三剁?这道菜,莫说是吃,她听说都未听说过,何以还猜到了作法?

第二道菜酱香浓郁,赫然是一盒子酱骨的脱骨肉。老汤陈酱熬煮出来的脊骨本就烂熟得不能,脱骨也是便利,这一盒子的脱骨肉算来应是十来块儿脊骨上拆下,这味道浓郁丰沛,有种陌生的熟悉感。

第三道是樱桃牛腩,第四道是老酒捶鸡,第五道是个凉菜,芥末鸭掌,最末一层是白米饭。

合着六道菜全是肉菜。

卞青娥看着黄天化喜滋滋地摆开阵势捧起了饭盒,心往下沉,她又无法遏制地回忆,她那时奔抢入人群,瞧见血泊中的黄天化,她真切地记得,那一刻她看见了他心口的空洞,那洞口贯穿身体,绝无可能生还。

她抱着这失去了心脏的身体,只祈求奇迹发生。

现在,奇迹真的发生了吗?

卞青娥看着吃得满足欢快的黄天化,脱口而出:“你是什么?”

“嘘。”黄天化突然做了一个手势,让卞青娥噤声。

窗外斜阳锈红,有风撼树,仿佛一场豪雨将至,树叶被摇得纷纷落下,连窗子都被推来震去,只感觉窗玻璃就要碎裂不保。

可是,没有声音。

如此酝酿着一场风暴的傍晚,人流川息的医院,突然静得落针可闻,甚至听不到自己的呼吸声。

黄少卿轻手轻脚地下了地,半蹲在床边,垂眸看着地面,似乎在仔细地倾听着什么。卞青娥看见如此诡异的画面,也觉得事情有古怪,很乖巧地站在了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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