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后的暑气极重,一叠一叠的闷着,仿佛把天地都扣在了一个盖笼里去蒸。这个时节连穿堂风都没有,呆在屋里反而憋气,倒是那一溜儿垂蔓的走廊成了好地方,陈夙蕙办事的桌子椅子茶水壶,也腾挪到了这里。
暑气里陈夙蕙把一张冰水里拧的帕子贴在额头,一边对陈夙珩说话:“……不管怎样,我的私房不能耽误了。那些咖啡都是要送给辉卿的。”
陈夙珩微微笑:“阿姐你对他倒是上心。”说着吩咐身后的小丫头把桃胶银耳端来,这甜品炖了一个多钟头,琥珀晶莹,软糯絮甜,是美容养颜的上品。桃胶是桃树树津,清血降脂,补水嫩肤,是女儿家的好吃食。
忽然就想起来,自己仿佛听过一句话,天真烂漫的,说这桃胶,是桃树的眼泪。桃树是情缘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树的眼泪,岂非是说情缘伤感,美人垂泪。
这个想头在陈夙蕙的脑子里一过,不知道怎么的,就跟那个喜欢红色衣裳,姿容行止都带着点骚媚的九爷联系在了一起。
哎呦这个联系有点扯,这话听上去像是女子伤春说的,九爷那个人,不伤女子的春就不错了。
把这个离奇的念头甩出去,陈夙蕙摆摆手:“人活一辈子,要是不能爱我所爱,以爱爱之,还有什么趣味。便如这一碗桃胶银耳,不泡发了,到底是不滋润,干巴巴柴乎乎的,不好看也不好吃。”说着,手里搅合了一下手里的甜汤,吐了一口硬结儿出来,“厨房这是怎么回事,连芯子也没有去了。”
陈夙珩手里的笔一停,没评价厨房里的疏忽,倒是想起什么似得,点一点头,神往地冒出一句:“那倒也对。”在牛皮笔记本子上写了几笔,又回了那话题,“说起来虽然是本家嫡系,和我们也是远得出了五服八服的,阿姐你若是愿意,也没什么事情。我们又不是前清,还嘀咕个同姓不通婚。”
陈夙蕙咯咯一笑:“这事儿还没一撇呢,你想什么呢。这也要看缘分的。”
陈夙珩又冒起那副神往的神色来:“我倒是颇为期待给你送嫁啊……只怕来不及……”
陈夙蕙白了他一眼:“少操点闲心吧。倒是警惕点从巴西过来的那条船,那船上有极其贵重的香料,据说万金不抵,要是有了差错,我们拿家私赔人家么。”
最近世界各地都是一团的乱,战火不断,时局吵嚷,翻一条船或者糟了海盗,那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何况那船上的香料,据说是从特别隐秘的什么地方挖掘出来的,是古代印加人的皇族的爱物。这么招眼,难免不出乱子。
这边陈家姐弟在忧心船货,那边卫玠倒是和甘沁今昭到了那个指定的地方。那是文登路上一栋宅子,主家姓灵,十年前死于一场海事。此后这栋宅子,变成了鬼屋。
几乎每个城市都有这样的鬼屋,上海有,北平也有,都是豪宅洋房,似乎不是这等豪宅洋房,便不能存了那些尊贵的鬼魅。然而今昭一抬眼见到这个房子,就明白为什么这宅子叫做鬼屋了。
的确,的的确确的,鬼屋。
守着宅子的一位鬼使见甘沁一行三人走过来,迎了上去,鬼使并不认得卫国师和太岁,只是对甘沁行礼:“红使。”
甘沁点点头,呼啦一下,那鬼屋里涌出来一群的鬼使鬼差鬼侍卫鬼丫环,齐齐整整地分列两侧。
今昭无语扶额。
这规制都这么齐全了,还能不是鬼屋么。
三人进了去,直奔二楼主卧。那一路也是层层叠叠的鬼使守卫着,还见了牛头马面两族的壮汉,今昭对鬼界的规制还是有点了解的,牛头马面两族,是专司兵戈的,身上功夫都很好。既然有他们在,说明这个主卧很重要。
好吧,主卧的床上,鬼王姬酣然高卧,从她一起一伏的心口来看,显见活的好好的。
“这是?”卫玠有点纳闷。
甘沁倒不是和清平馆一样穿过来的,所以解释道:“不知道怎么回事,有天突然就倒下去了,当时恰好郁垒在旁边,把人送了过来,后来鬼王亲自来看,似乎是桃夭在六合被人拘到了九幽。”
这话刚一落音,今昭便走上前去,眼睛瞪得大大的:“孔雀——”
存在于今昭的视野之中的,是一片鸟语花香,与想象中的九幽不同,这里并不阴森,也没有什么焦土熔岩。不过今昭也听说过华练曾经遭遇的事情,也是优美花园,一开门却行尸走肉,所以今昭的关注点,并不在这园子里,而是在那假山石旁站着的男人身上。
那是极其灼艳的男人,与陈辉卿的脱俗,老元的华美,酒吞童子的风骚,利白萨的邪魅,神荼的端丽都不相同,这个人要说起来,倒是有点像是陈朝长公主,那是眉目端正美丽,组合得宜,风采绰约的综合型,因着各个方面都得天独厚,这人又丝毫不掩饰,反而十分懂得打扮如何衬托,因此这种烧得眼睛疼的漂亮,便格外瞩目。更何况如此漂亮的男人,举止却十分优雅,那优雅里又带着点儿不羁和懒散,一见就知道是身居高位,天下唾手可得的人物。
今昭虽然没有见过这人,但好歹酒吞也科普过,几乎不用动脑子就知道,这个人便是九幽诸多势力里面的一方霸主,自身的势力也是超然,因为发色眸色青如长天碧如湖水,层叠变化,光泽熠熠,因此被人叫做孔雀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