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不了我不出去。”
受人摆布不是一天两天,十三郎从未这般愤怒,声音中竟有厌憎意味。
“送你回去直面古帝,以为你是谁?”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番话都已说道绝处,然而上官馨雅不为所动,微嘲说道:“彻底毁掉楼兰,古帝便可摆脱枷锁,自如穿梭星空两界,以他的能力,你认为躲在冥界能够安全?”
十三郎回应道:“那又如何?我不在乎什么混沌之宝,大不了把这块破石头给他。”
上官说道:“你以为混沌之宝是什么,想送人就能送人?”
“要怎样?”
“要你死,或以命魂献祭。”
“总之我没打算去。”
十三郎说道:“留在这里比上门好,起码可以多点时间准备,找几个朋友帮忙。”
上官馨雅沉默片刻,不解说道:“明明不是这样的人,何必装样?”
十三郎冷笑说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有资格评价?”
谈崩了。
*********
都说女子心思细腻,实则未必尽然,眼下情形而论,上官馨雅所讲的全对,十三郎全懂,可就是难以接受。
谈话得分对象,假如上官不是上官而是当初那个圣女,十三郎当会虚与委蛇,要多亲密便能多亲密,要多诚恳便有多诚恳,然而从上官口中说出来。感受格外不同。明白了说,之前那些事情,上官馨雅应该好好商量着来,而不是一副“颐指气使”姿态。
上官未必故意,或者她受到圣女影响,或者因“交出”混沌之宝而心有小小不甘,类似理由。向来理智到冷漠的十三郎此次未如以往那样平静,想想羽公子,想想上古世家,再想想当初与圣女交锋,险死还生的那一幕,十三郎首次因挫败生出气馁愤懑的情绪,难以释怀。
明知道这样不利于解决问题,仍难放开心结。
“你在利用我。”
本应该说连你也利用我,话到嘴边终究省了那两个透露“软弱”意味的字眼。十三郎冷笑说道:“你心里仍装有圣女意志,想利用我、准确地讲,你需要混沌之宝才能恢复楼兰盛世,想借我之手向古帝复仇。”
上官馨雅沉默了一会儿,老老实实点头回应:“一半一半。”
嗯?
十三郎稍稍皱眉,很难猜测哪一半对。哪一半是错。
上官馨雅并未急于解释。忽而说道:“你知道古帝是什么样的人吗?”
“想说他不择手段是吧我见多了。”
“见得多,代表不了什么。”
上官馨雅说道:“与古帝作对,寻常人再多也无用,冥界即将崩灭,有能力的大能猛鬼那时都忙着寻找出路,你能找谁帮忙,哑姑吗?我要提醒你,哑姑这个阎君不是那么好当的,轮回如果修不好,她多半活不成。”
听了这番话。十三郎神情微黯,阎君这个职位与轮回密切相关,不可能完全割裂,意味着轮回若不能修复,新任阎罗多半会死;即便不死,不能掌控轮回大律的阎君有什么意义?
这是阎君选择哑姑的另一个理由,只不过十三郎答应的还算干脆,没用着说出来。
“看来你早就知道。”
“狗日的”
莫名先骂一句,十三郎说道:“竭尽全力修复轮回,为公为私,这才是我的事情。”
上官淡淡说道:“为公为私,楼兰都是你的事情,先后罢了。”
十三郎张口结舌,心里想这女人是不是疯了,凭什么说的这么天公地道。
“挟阎君以令冥朝,一万判官打一个古帝,想法不错。”
道破十三郎所想,上官馨雅说道:“古帝这个人,和你想的不太一样。做事不择手段,身份、虚名统统不放在眼里。此前对你有寄望,他什么事情都可以忍,混沌之宝养成,楼兰现世,他再不需要等下去。若决心出手,我断言他会去沧浪抓走所有与你有关的人,做到万无一失。”
稍顿,她继续说道:“如果还不足以让你就范,别忘随你同来的那些生修,还有被你视为亲人的那些人,他们既然返归回阳,一定会被古帝找到。”
“用得着你操心?”到这里再也听不下去,十三郎眼内射出凶芒,逼问道:“你到底是谁?不会是”
“别瞎想了。”上官馨雅幽幽叹息,诚恳说道:“我是上官,所以才这样和你讲。我是圣女,所以会把友情、同情、怜悯之类的无用东西全部屏蔽,这些年来,我做最多的就是消化圣女记忆,越来越觉得其不易;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因而不知其难其苦,其智其心。”
听过这句解释,十三郎沉默下来,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做圣女,某种角度讲与做皇帝类似,的确不能像普通人那样快意恩仇,更不能慈软懦弱。背负着无数人期望,再仁和的人也会渐渐变得心硬如铁,反之若不能做到这点,绝无可能称职。
以往的上官馨雅,聪慧有余,但从上位者的角度、其性情稍有缺陷,比如十三郎知道的假如上官足够果决冷辣,羽公子哪有资格纠缠那么久。
先因羽公子之殇,后吸收了圣女的经验与记忆,此后数百年,上官慢慢发生变化,一步一步朝真正的圣女方向靠拢。
这很正常,不,应该说这才是正常现象,若其还如当初那样,反而会让人失望。
十三郎能做什么?
劝说其放手,放下。放弃
纵能做到。他也不会那么做。
“元磁之母必须养,不然马上会死;养成混沌之宝,楼兰一定现身;楼兰现身,古帝便知其因,定会全力摧毁楼兰,追查其因;只要他那么做了,迟早、不。首要想到的就是你。你与古帝对抗,除自身努力提高,外力必不可少,可想到的帮助中,再没有什么比楼兰古城更合适。那里能够限制古帝,还有大阵可以利用,我是圣女,回归便可主持开启,与你共同诛杀那个逆贼!”
前因后果。环环相扣,上官馨雅认真说道:“你是有大智慧的人,这些事情不用我说也能懂,此战结果虽无定论,但有一点可肯定,此后的我要么死去。要么与楼兰内的龙魂融合归隐恒久。所以你放心,楼兰无论如何回不到以前,再不会为祸星空。”
“为祸星空关我屁事”十三郎犹豫了一下,问道:“血魂呢?”
上官馨雅沉吟说道:“拿混沌之宝做筹码,或能换其出手想帮。”
“不是说混沌之宝不能送”
“不是绝对不能。”
不等十三郎开口,上官馨雅继续说道:“关于这件宝物,没有谁比圣女研究更多,没有那个地方比楼兰准备更充足。只要大阵重启,我有把握重开命关,以城内时代丧灭的命魂替你一人之魄。转移混沌之宝中的那一丝牵挂。”
“意思是”牵挂什么的十三郎不懂,但不妨碍理解其话中内涵,迟疑问道:“把混沌之宝转交楼兰?”
“是的。”
“呵呵。”
“呵呵什么?”
“没什么。”
“你打算长久占据它?”
“没有。”
“重器不祥,楼兰千万性命因其而亡,古帝、我、血魂子,将来都无法脱出这个命运,所以我奉劝你,最好不要有这种念头,别等到妻离子散才后悔”
“真没有。”十三郎不肯听下去,追问道:“既有把握说动血魂,古帝岂不是手到擒来?”
“手到擒来?”如果可以,上官馨雅估计会啐十三郎一脸,说道:“别装糊涂了,我们不与古帝斗个你死我活,血魂子不可能出手。他知道古帝与楼兰之间的恩怨,绝计做那个渔翁。”
“那还求他?”十三郎愤怒说道。
“你是把握先败古帝,再战血魂?”上官馨雅平静反问:“还有一个神秘莫测的天道?”
“好吧。死斗古帝,献宝血魂,最后看着他和天道打死打活,这就是你的计划?”
“是的。”
“理由?”
“天道能够化身千万,血魂子可以冒险被古帝先得宝,但他绝不敢任由天道占先。”
略想了想,上官馨雅补充道:“站在朋友的角度,我认为这是唯一能够替你破局的方法,而且有个前提,需得他们三人实力相当的基础上才能成立,假如有一方”
“我懂我懂。”十三郎心想别拿我当傻子一样看待,嘴里说道:“最后一个问题。”
“你说。”
“在我看来,有所图、心意坚的人都一样,古帝、血魂、天道,归根结底都是为了宝物,分化三者的策略没什么问题,关键在于甄别与选择。”
一番事先解说,十三郎声音转冷,寒声问道:“我不反对你想借机复仇,但需保证策略能够有效实施。所以你必须告诉我,除了感情倾向,选择与血魂和解、与古帝战斗的根本理由。”
“古帝与血魂他们是不同的。”
上官馨雅的声音有些怪,听在十三郎耳中、就好像碰到什么难以情的事情无法出口。
“嗯?”
“玄武应龙之战,残魂精魂溃散,影响到许多后世人修。”
上官馨雅再犹豫了一番才说道:“古帝和三龙卫一样带有应龙血脉,但他天生畸余。”
“畸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