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处长大,即便像些也属正常。”墨凌落下一子,对楚渊的话反应极淡。
楚渊看了他一眼,低眉落子,没有说话。
船舱里陷入静寂,只闻棋盘上落子的声音。两人似乎都没有要打破这寂静的打算,容色淡淡地一心只扑在棋盘上。
下棋的人并无心输赢,似乎是纯属为消磨时间而下棋,船上另外两位墨翼和崔梦雪,开始做了观棋的看客。苏浅睡着,看客们也不好出声评棋打扰她好眠,这看客当得委实憋屈。
半晌,见他们下的实在没什么意趣,又无法插一杠子,袖一甩,两位入房间去补眠了。
苏浅醒来时,正看见一钩弦月挂在半空,透过琉璃的窗子映射一点晕黄的光进船舱中,清清凉凉,倒有点朦胧的诗意。如果她是个爱吟风咏月的,此时倒可以斟一盏淡酒,悄立船头,把酒向月,有朔风扑面,吟咏一句: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即便朴素一点,也有:晴云如擘絮,新月似磨镰;若是要沧桑一点,还可以有: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照古时人;顶不济也有一句三岁孩童都熟于心的:床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
彼时,苏浅拥被望着窗帷上的白月光半日,却只哀哀叹出一句:啊,半夜了。
舱中虽有一抹淡月光,却委实不能借它视物。打眼看只影影绰绰黑黑沉沉的一片虚幻。苏浅叹完一句,琢磨着这个时候或许大家都在睡觉,不宜打扰,脖子一缩,锦被蒙住脑袋,打算再陷入一轮黑甜睡梦。却蓦地传来一个声音:“都到家了,你还要睡?”
这种不耐的腔调熟得不能再熟,是崔梦雪一贯的做派。
苏浅不自觉地抖了一抖,从被子里再探出头来。崔梦雪这青年忒邪性,她每次听见他说话都觉得内心充满恐惧。定睛四处望了望,才看见帷幔外的黑色身影。柳腰削肩,光看身材就能让人浮想联翩。但浮想联翩的人里头绝不包括苏浅。他在她心中的定位乃是:介于妖与魔之间的尤物,碰不得。
帷幔掀开,崔梦雪在她恐惧的小心脏上再投下一颗炸弹:“要不让岸上的人再等等,你先睡饱了再上岸?”
苏浅猛然从锦被里跳了出来,瘦削的身躯在沙发里弹了几弹才尘埃落定。岸上是些什么人物,不用过大脑也能猜出。她哪里敢让这些大爷大姑们久候。且她已有多久没来戎州看上一眼,外面这些人物不定怎么抓心挠肝要治一治她呢……想也不想,就冲出了船舱,脸上先生扯出个大大的笑来。
岸上赫然灯火通明,照得她此时形容却忒不像样。一身罗裙皱皱巴巴,白色披风松松垮垮挪到一侧,一半披在前,一半披在后,头上顶一蓬在建的鸟窝,嘴角光闪闪,不是口水又是什么?
墨翼同着墨凌哥俩已不知去向,甲板上迎风而立的翩翩公子正是楚国太子楚渊。
岸上黑压压似满城的人全聚在了此处迎接她归来,一眼看去见头不见尾。前排数十位首脑人物见她这副形容,抽搐着嘴角,生生没能跪拜下去。后面瞧见人影没瞧清她这幅形容的,参差不齐地跪了下去,带得后面什么也看不清楚的齐齐跪了下去。
好一幅懒散无矩的场面。
苏浅干干笑了几声,双手托出,还带着些睡意的声音在夜风里传出老远:“都说了咱不讲这套规矩。大家快起来吧。夜深霜冷的,快回家里暖和去。明日咱们再叙。我多住几日,咱们有的是时间聚。”
楚渊望着这场面,脑子里有些短路。这一地少说十几万的人,看样子绝非军中之人,这座城,竟不是只有军人么?但看这满城出迎的场面,便可见她是有多受人爱戴。
漫天里发出参差不齐却洪亮的声音:“欢迎公主回家。”“恭迎城主回家。”
“苏市长,先请大家回家吧。这天寒地冻的,别冻坏了大家。”苏浅站在船头,朔风扑面,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人群里走出位中年男子,面相和善,但眼睛里透着精光,点头答应着,往后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