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的衣着首饰无一处不精致繁复,如同鲜血一样耀眼的红宝石,绚烂如朝霞的裙子,亮闪闪的金钗,都昭示着她家境的富贵。她容貌倒也算得上娇美,只是因为首饰太闪亮,反而没有足够的气势压着,有种被首饰喧宾夺主的感觉。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成为王熙凤。
尽管如此,大家的目光还是不自觉带上了几分的羡慕。在场的姑娘大多家境不错,但也不至于像对方一样,随便把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直接镶嵌在钗子上。单单这一个钗子,市面估价都有上千两了。
不仅是她,她身后的四个丫鬟也都是绫罗绸缎裹身上,头上所戴的金钗甚至要比在场的一些小姐好。丫鬟不丫鬟,小姐不小姐的。一般而言,来做客的基本都不会这样刻意抢主人家的风头。这里谁家里没有丫鬟,但即使是安宁,也就是带了桂圆出来。这郝小姐直接带了四个,排场是有了,只是对其他被拿来作对比的小姐们来说,有些不厚道。倘若是在京城也就无妨,那里二三品大员的子女不少,排场也就大了些。可是开原县这里,身份最高的也不过就是五品。
有几个年纪小的比较不会遮掩情绪的姑娘已经黑了黑脸。
郝小姐环视了一圈,视线落在安宁身上停留了几秒钟,笑靥如花地迎了过来,亲亲热热说道:“想必这位便是给咱们宣州争光的安宁妹妹吧,我可是闻名已久,今日总算有机会认识了。”
她又对沈以玫道:“还是姐姐的面子大,连安宁妹妹都请了过来。”
沈以玫对着大家介绍道:“这位是州府郝家的大小姐,郝倩倩。咱们开原县所吃的盐有一半就是他们家卖的。”
果然是她所知道的郝家,宣州的五个拥有盐引的人家只有一个姓郝,再没有旁人了。
自古以来,盐商在人们的心中便是财富的象征,每一年都有大批的盐商斗富,他们吃的穿的都是旁人所比不过的。端午节的时候,甚至还有笑谈说,好几户的富商将金子做成薄薄的金叶子,仍在水上,因为薄薄一片,所以很是轻盈,浮在水面上,放眼望去,湖面皆是一片灿烂的金黄。
她娘在听说这八卦,忍不住背地骂了几句,说这些钱拿来施粥也比这样浪费要好。有钱人的想法她果然想不明白。
大家在知道郝倩倩的身份后,也不再像是一开始那样僵硬着脸,毕竟人家是真有钱。沈以玫的表妹夏心柔还对她热切笑道:“原来是郝姐姐,我早就听闻过你才貌双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郝倩倩微微笑了笑,没说什么。
安宁发现这郝倩倩其实有点小势利眼,对于一些身份比较高的便笑脸迎人,身份低了些的就冷淡了许多。虽然安宁属于她笑脸迎人的范围内,但对于这种行径还是有些看不过眼。
安宁注意到她说话的时候,手不时地扶一把她头上的红宝石金钗。
夏心柔逢迎道:“你头上这宝石钗子真好看。”
也不知道这夏心柔是怎么回事,作为主家沈以玫的表妹,反而一直去捧着郝倩倩,从沈以玫眉间偶尔闪过的不愉,说明她对于表妹这行为也很是不悦。
郝倩倩笑了笑:“其实这金钗一开始是我娘给我姐姐打的,本来打算作为她的嫁妆的,现在反倒便宜我了。”
杨蕊直接说道:“我记得你姐姐不是同马家的嫡长子定亲了吗?”同郝倩倩的姐姐定亲的马家公子爷算得上是青年才俊,父亲正是翰林编修,这时代入了翰林院的在人们眼中可是很清贵的。
郝倩倩笑道:“后来我爹拿我姐的八字同马家少爷合了合,发现两人有些不适合,所以就取消婚约了。我姐年岁又到了,正好圣人选秀,结果我姐姐刚好被圣人看中,沐浴皇恩。”
郝倩倩的一个丫鬟嘴快说道:“大小姐刚进宫就被封为答应了呢。”语气之中,是满满的骄傲自得。
安宁有些无语,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家小姐直接被封为贵妃呢。她在京城中也是听说过,皇帝这次选了十名的秀女,其中两人被封为常在,四人被封为答应,剩余的四人暂时还没有等级。
郝倩倩对于自己的姐姐还是很有信心的,她姐姐那样的品貌肯定迟早都会出头,这不,才刚入宫就有了品级,虽然只是答应,迟早都会上去的。要知道,被封为常在的两个妃子可都是官家女出身。在她心中,皇帝只是看在她们父兄的关系才给了常在位置的。她爹甚至还收买了几个宫里的太监,打听到她姐姐郝蓉蓉在宫里很是受宠,这一个月至少分到了十天,还压倒了原本最受宠爱的珍嫔娘娘。那珍嫔娘娘的出生还不如她姐姐呢。
大周的前朝后宫等级倒是不少,皇后,贵妃、四妃、昭仪、婕妤等……只是等周太祖建立新王朝后,嫌弃后宫等级太多,直接省略了不少,变成了皇后、贵妃、四妃、六嫔、贵人、常在和答应。如今的后宫除了皇后四妃六嫔外,贵人分位的有十五个,答应的大约有三十,至于没有品级的就更多了。
她的视线落在安宁身上,心中暗叹:这位周姑娘虽然年纪尚小,但已经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若是长开了定不会比她姐姐差。就是脑子不够好,有这样好的条件居然不去选秀,跑去参加名媛之赛。不过她没去也是好的,省的她姐姐到时候多了一个厉害的情敌。
沈以玫抬了抬手绢,遮挡住唇边的浅笑——这郝家虽然家境豪富,但眼皮子也太浅了吧,不过是一个答应便让他们这样得意忘形。
郝倩倩又对安宁说道:“可惜当初安宁妹妹你进宫时没遇到我姐姐,不然你们定可以成为好朋友的。”
安宁表示她一点都不想成为她姐姐的好朋友。
郝倩倩提起了宫里的事情,又勾起了大家的好奇,大家又转而问安宁是否有见过宫里的妃子?宫廷又是如何。
安宁自然都挑拣好的说,又把圣人和一些嫔妃夸了又夸,反正说好话总不会有事。
杨蕊好奇道:“宫里的妃子娘娘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好看啊?那位珍嫔娘娘呢?”
在四妃六嫔中,珍嫔身份最低,经历又最为传奇,她是圣人微服私访的时候认识的,然后她没经过选秀就被带进了宫中。当时她刚侍寝的时候,被封为常在,不到一年又封为贵人,等诞下了八皇子,直接成为了六嫔之首。
甚至民间戏曲还不时上演珍嫔娘娘未入宫前偶遇圣人的戏曲呢。
安宁只是见过珍嫔娘娘两面,但好歹也收了人家的礼物,获得她的善意,她抿唇笑了笑,指着慧姐儿说道:“慧姐儿现在带的簪子还是我进宫的时候珍嫔娘娘送的。”
大家的目光顿时聚集在周慧身上,周慧怔了怔,点了点她的额头,“这我倒是不知,你给我的时候也没说过,我只当是你在京城里买的,原来是借花献佛。”
她抿唇一笑,越发显得颜色娇艳亭亭玉立,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
张希月直接说了一句:“谁戴个东西还会刻意去讲究来历,首饰这东西不过就是拿来装点罢了。”
这倒是讽刺了郝倩倩一把。
张希月是开原县主簿之女,在开原县虽然算不错,也算是九品官,但在郝倩倩眼中就很不够看了,她先前对张希月便是爱理不理的,张希月在县里也是被捧大的,自然有些心气不顺。
郝倩倩脸色僵了僵。
杨蕊更是直接笑道:“我听说这珍嫔娘娘虽然只是秀才之女,但备受宠爱,当初刚入宫就被越级封为常在呢。”
杨蕊家里是皇商,宫里的兰花菊花倒有一半是他们家供应的,因此她对于宫里这些消息倒是挺流通的。
她家境同郝倩倩相当,所以对于给她拆底一点压力都没有。
其他姑娘想起了郝倩倩那位被封为答应的姐姐,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论出身,郝蓉蓉可是比珍嫔娘娘好了不少。结果珍嫔娘娘一开始就是常在,同郝蓉蓉形成了鲜明对比。
郝倩倩身后的丫鬟有些不服气,正想说自家小姐现在在宫中侍寝的次数可是压过了珍嫔,却被自家小姐一个凶狠的瞪视给吓得吞回了话语。
郝倩倩还是有点脑子的,知道倘若让这丫鬟真的说出来,恐怕她家和她姐姐的脸皮都要丢光了,在一群未出阁的姑娘面前讨论这件事,她的名声也别想要了。更别提说出去以后还有可能会因此被有心人指责他们窥探宫廷。
她只是竭力扬起一个笑容,“珍嫔娘娘那样的人物自然是好的。”
杨蕊再接再厉插刀,意味深长道:“现在四妃六嫔可是满了呢,不过贵妃上倒是没人。”
意思再明显不过了,郝蓉蓉就算再得宠爱,除非四妃中有人升级为贵妃,让六嫔中的一人晋升为妃,空出嫔的名额,不然这郝蓉蓉最多就是止步于贵人。
郝倩倩又一次黑脸了。
安宁有些惊讶杨蕊这丫鬟平时性格还是很好的,爽朗大气,今天怎么就一直和这郝倩倩过不去呢?
其他人也察觉到这一点,审量的眼神在她们两人之间来回打转。
见气氛一时之间凝固了下来,沈以玫打了圆场,“今天天气正好,我们不如去湖面划船如何?我这些天倒是喜欢上在船上写字绘画,因为偶尔有浪花的干扰,导致要想做出和平时一样水平的画作得花费不少心思,这种未知的感觉很是不错呢。”
郭荷花捧场道:“我不爱绘画写字呢,从小看了这些就头疼。姐姐不如给我一根钓竿,让我钓鱼玩耍呢。”
“我看你是想吃鱼而不是钓鱼吧。”
“我觉得在船上泡茶说不定会很好玩。”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气氛很快又重新融洽了起来。
大家转而向湖边的方向走去。
安宁落后几步,走在杨蕊身边,她同杨蕊一向交好,也懒得来那些虚言,“你今日怎么回事?平时你就算看不惯她做派也不会一直这样针对呀。”
杨蕊仍然很是气愤,但她好歹也有理智,知道要压低声音,“你不知道呢,那郝倩倩的姐姐郝蓉蓉,她所定亲的对象是我外祖家的远房表哥,那表哥从小就很疼我。本来他同郝蓉蓉也算天作之合。结果郝家却突然被猪油蒙了心,硬说八字不合,退了亲事。谁家定亲之前没核对过八字,之前还好好的,定亲后就不合了。不过是贪图宫里的荣华富贵罢了。”
她发出一声的冷笑,“现在大家都说她郝家看不上我表哥。倘若这郝倩倩不提也就罢了,偏偏还在我面前显摆炫耀,你说气人不气人?”
安宁握了握她的手,叹气:“你生气也是应该的。不过在沈家,就给沈大小姐一个面子吧。”
杨蕊吐槽了一堆后,气也消散了一些,“我知道啦,你不必担心。刚刚看见她黑脸,我心情已经好了不少。”
说罢,两人便加快步伐,追上了前面的人。
……
沈家这湖的确挺大的,一眼望去,至少有百亩大小,够他们划船了。湖里还种了不少的荷花,现在还不到荷花开放的季节,一个个含着花苞,微风轻轻拂过,身姿摇曳。
湖边停靠着一艘的大船,还有好几艘的小船。
沈以玫微微一笑,“我听说去年安姑娘在的时候,你们还一同去泡了温泉,真是新奇有趣,我也不算聪明,只能想出这种主意了。”
其他人笑,“我瞧游湖就很好,比喝茶赏花有趣多了。”
郝倩倩道:“你们说的安姑娘难道就是安大将军的女儿吗?我听说她去年来了开原县玩耍,可惜我没有这个福分认识她呢。不知道她今年还会不会过来。”倘若能够交好这位安大小姐,想必父亲都会对她刮目相看。
吴若希指着安宁道:“玲珑同安宁关系最好,你问她她肯定知道。”
安宁颔首道:“我同她好可不管她身份如何。玲珑今年要在京城里开蝶恋花的分店呢,所以没有时间过来。”
大家没听过安宁说过这事,好奇问:“你们的胭脂铺也要在京城里开了啊?”
安宁点点头,“还是我们两人一起合作。”
大家没想到她们两个的关系还是一样好,一时又是向往又是羡慕的。大家看着言笑晏晏的安宁,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她们相识的时候,安宁还只是小小的农女,她们也算是放下身份同她来往。谁知道不过一年的时间,这个女孩就已经成长到了让人惊叹的地步,不由有些唏嘘。
周慧则是收回看荷花的视线,对沈以玫道:“我们等下是要坐大船还是小船?”
小船上一艘最多只能载四个人,大船的话,倒是可以装下所有的姑娘外加丫鬟。
夏心柔直接说道:“我看小船好,平时都是坐大船,偶尔乘一下小船也别有趣味,我们自己划船多有意思啊。”
其他姑娘点点头——这就是所谓的山珍海味吃多了,偶尔也会想要换换清粥小菜。
一个身材纤细身着粉衣的姑娘有些犹豫:“可是万一不小心掉水里怎么办?”
沈以玫早就考虑好了这个问题,“这个倒是不必担心,到时候每只船肯定会留两个水性好的丫鬟。”
她这么一说,大家也就打消了原本那份犹豫,几个姑娘们凑在一起商量着要如何玩耍。
最后决定先比赛划船。从这一头划到对面,不许丫鬟帮忙。等比赛结果出来后,最后一个得在船上画出一幅荷花图。倒数第二则是得钓一尾鱼上来。
这玩法新奇又有些雅趣,虽然郭荷花一开始还想要钓鱼,但后来觉得划船也挺好玩的。她还笑道:“我到时候干脆倒数第二好了,正好圆了我钓鱼的心愿。”
其他姑娘笑着刮她的脸,“还没比赛呢就想着要输,谁和你这个没上进心的一组谁就倒霉了。”
在场的姑娘包括沈以玫和她表妹夏心柔在内,一共有十二个,分成了六组。
沈以玫直接让人拿来一个密封的箱子,里面装着六队的彩色小绣球,抓到同一个颜色的绣球自然就是同一组了。
安宁正好同沈以玫一组,周慧则是同沈以玫的表妹夏心柔一组。
夏心柔更是说道:“周慧你肯定时常划这种小船,我们这队可是交给你了。”
这话听起来很正常,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安宁的心理作用,安宁总觉得她是在讽刺慧姐儿以前的出身不高。
周慧只是淡淡一笑,“我尽量吧。”
分好组后,大家各自选好了船,坐在船上。
等一个丫鬟宣布开始以后,各组的姑娘们就嬉笑着划船了。
虽然说是要比赛,但大家也不会真的那么追求胜利。
划船看似简单,其实也是有诀窍的。场上的大多数都是没自己划船过的,有船划着划着,还在中间四处打转的,也有划着划着就后退了的。
更有甚者,还有不小心把船桨给掉了的。
“哎哟,又错了,不是这个方向!”
“呀,我们变成最后一名了。”
“哈哈哈,我们超过你们啦!”
湖面上一片的莺声燕语,欢笑声惊动了原本停在树上的小鸟,留下了扑哧翅膀的簌簌声响。
安宁也算有过划船的经验,沈以玫平时在家里也划过小船玩耍,所以她们这一组也算是强强联合,两人配合默契,很快就把一直出状况的其他五组给甩在后头了。
两人看着其他五组各种乱七八糟的乌龙,忍不住捂嘴笑。
当沈以玫看见其中一组的两个船桨都掉了水里,还溅了她们一身水,最后只能拿起船上备用的船桨,她更是笑得花枝乱颤。
等笑完了以后,她才在安宁的目光中有些不好意思地将额前的一缕碎发挽到耳后,冲着安宁笑了笑,“以南的事情,我要向你道谢。”
安宁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沈以南。事实上,在揭穿了真相以后,她并不为沈以南担心,从沈夫人当初看他愧疚又疼爱的眼神就可以看出他在家中肯定会受到很好的照顾。
“以南能够开开心心的就好。”当初她所认识的沈以南,会因为认识了几个新字而雀跃不已。
沈以玫说道:“后来,我娘拜托了云水道人,终于找到了一个神医,那神医说以南的喉咙虽然有些问题,但只要持续针灸两年,就能够慢慢开口说话。”
沈以玫的眼睛涌起了一层的水雾,自从知道以南才是沈家的嫡子后,以南的喉咙就成为了全家人的心病。
安宁听到这个消息,也很为他开心:“是吗?那就真的再好不过了。”
“这一切都多亏你了。”沈以玫真心实意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