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上,木栅后,成排成排手持火铳、弓弩的唐军注视下,应役还没有七年的叛党士兵,还有所有的妇孺家口,列着长队从狭窄的肥乡城门处而出。
“阿父,阿父。”
“夫君。”
城内,还在盘膝坐着的,应役七年或七年以上的叛兵,足有七百人之多,其中还包括数十军校在内,他们仰望着高高的女墙,和墙后官军的铳口和面容,便已明白马上要面对何种命运。
可他们的子女、妻子们却舍不得,于是满是生离死别的景象。
“走,快走,马上不要给我们收尸埋骨,此后也不要提及我们,叛逆而死,实在无颜面掘墓立碑。”他们声嘶力竭,也在推着家人,往平安的城外推。
“快点!”浑瑊虽然心有不忍,但此刻也只能挥手,让他们的家人尽快离城。
三日后,清漳旧城所在的列人堤上,七百多名叛军骨干全都跪在其上,双手和脖子被绳索捆绑,整个场面没有叫骂,也没有哭泣,只有绝望和悔恨。
他们不被允许往西,对着长安城天子方向下跪,而是被勒令往东,对着魏州大名府的方向跪着。
跪着的叛军后,站满执行斩刑的官军士兵,每名叛军骨干的后面,都探出把明晃晃的宿铁刀。
极目天际,黎明时分的清霜纷飞,有的粘在受刑者的脸上,有的则拂在锋利的刀刃上。
“尔等本是朝廷功臣,然却挟势作乱,妄图旌节,全不知军是天子的军,州郡是朝廷的州郡,自取死路,勿有怨尤。”
在旧城上,监察斩刑的,是新任洺州刺史夏侯仲宣,他也明白,朝廷让他来这里的目的——既要借此向魏博镇示威,也要此后洺、邢、磁三州永远而彻底和昭义军割裂关系。
此后,我夏侯仲宣再也不是昭义军的旧部,恰恰起事的昭义军山东派系骨干全是我亲手斩的,我将只能是朝廷的刺史,替朝廷镇抚好这片土地。
想到此,夏侯仲宣不能再多想什么,他将手抬起,而后决然挥下。
数百刀锋随即劈下,一颗颗人头,在列人堤的坝上跃动着,然后咕噜噜地滚到其下大片大片的泥沼当中,整个堤上,结成弥漫两里之长的血雾,然后被处死的叛军尸体,也被推下了堤坝,整片清漳大淖中,浮满交错着人的头颅和尸身,惨不忍睹。
和头颅一起被斩断的,还有夏侯仲宣的过往。
将叛军骨干全都斩绝后,奉化军监军使牛义,方才得到德音诏令,不但替朝廷褒奖有功的官军将士,且宣布此次洺、邢、磁三州的人户百姓,统统除一年的赋税,各安生业。
大名府军衙里,于无聊和怨恨中博弈的田绪,在听到了肥乡城陷落和列人堤的杀戮后,手中暗自用劲,将圆润的棋子捏得吱吱作响,整个面目都扭曲不宁——在清漳的大堤上,让那群叛军骨干面对我魏博方向就戮,这是朝廷对我魏博赤裸裸的恫吓。
至此他有些明白,那个被他杀死的田悦,为何终生都要和长安对抗了。
长安和魏博,不管用什么办法,是绝对无法共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