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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午后,热气上浮,蝉声都歇了,外头还是吵闹一片。
柳镇姜家别院里,栽着一排榆树,繁密枝叶投下的绿荫,恰好盖在屋前廊下。
姜姒才重生回来一个上午,有些恹恹,眼帘低垂,懒懒靠坐这一片绿荫下头。
在听见外头聒噪时,她一拧眉,眼底便已结出几分精致的戾气,不过遮在阴影里,也看不清。
刚留头的小丫头端了水,从正屋里出来。
姜姒听见动静,便平声唤道:“八珍,带牌子出去跟那些跟那官差们说,此处别院为京城鸿胪寺少卿姜家所有,与他们宁南侯傅家乃是世交之族。这会儿我娘在屋里养病,见不得谁吵闹,请他们快些搜完走吧。”
八珍是这次唯一跟下来的小丫鬟,穿着青缎对襟小褂,捧着个简陋木盆。
她刚走台阶前,便听见姜姒吩咐,忙回头去看。
姜姒坐在廊上,从八珍这里只能看见她半片黛色影子,余者都隐在红色的廊柱后面,左手搁在膝上捏着条浅碧色丝帕,右手则抬起来按在额头上,搭着眼,羊脂玉镯子挂在腕子上,剔透水润。
她一时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四姑娘终于说话了?
没见她动,姜姒撤了手,抬眼时清透眸光一转,便道:“怎么了?”
“没、没怎么。”
八珍有些露怯,毕竟是才拨到姜姒身边不多时的丫鬟,还不了解姜姒脾气。
她这会儿才醒悟过来,放下手里的木盆,便道:“奴婢这就去。”
说着,跑向了门口。
外面搜查的都是官差,吵吵嚷嚷了有半个时辰。
八珍定了定神,便将门拉开了一条缝儿,朝外头望了两眼。
上午柳镇外折柳山响了道炸雷,惊了在山里剿匪的官兵,原以为是山崩,没想到山里竟然跑出去一个道士,一溜烟没了影儿,官兵们这才知道是妖道做法,即刻便下令四处搜人去。
柳镇靠折柳山最近,头一个地方便是这儿。
开门时机正好,一队搜查的官兵到了门前。
领头的那个精壮男子按着朴刀,腰上挂着块宁南侯府的铜制腰牌,刚发号施令下去,转脸便见别院门开了,于是看向那一条门缝儿,却是个瘦瘦小小的绿衣丫头。
八珍有些害怕。
闻说往日四姑娘是个隐忍性子,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夫人要被送庄子上这事儿刺激,性情有些变化。
她原不了解姜姒,也只能在心里嘀咕。
一想起四姑娘方才那波澜不惊的语气,八珍有样学样,将自家腰牌一亮,便对那领头的男子道:“差爷,这里是京城鸿胪寺少卿姜家的别院,夫人病了,我们家姑娘请诸位快些搜完了走,莫吵到夫人。”
那男子本不以为意,看见腰牌便愣了一下,接着听见“我们家姑娘”几个字,差点吓得趴下,忙急急问了一句:“可是姜源大人府上姜四姑娘?”
“正是。”
八珍进府时日不久,也不明白这男子怎么惊慌起来,只懵懂道:“姑娘请你们搜完了赶紧走。”
那男子本是宁南侯府护卫出身的,早在听见姜四姑娘的时候便知道自己犯错了。
旁边一名差役道:“周大哥,现在就这别院没搜过了,咱们进——”
“进你个鬼!”
周姓男子吓得不轻,一脚踹开他,竟然返身过来拦要关门的八珍,甚至带了几分讨好道:“烦请这位姑娘告诉四姑娘,我等不知四姑娘在此,万没冒犯之心,还望四姑娘原谅则个。”
这一回,倒轮到八珍诧异,她小嘴微张,自家姑娘名头这样响亮?
不过见这五大三粗男子谄媚讨好,却是觉得别扭,一点头道:“我们家姑娘只说让你们走,旁的我不知。”
说完这一句,八珍终于把门关上了。
外头刚才被踹了一脚的男子还纳闷:“周大哥,你踹我干啥?”
周姓男子啐他一口:“没眼力见儿的东西,怪道你一辈子也就是个九流!这回来剿匪的是谁,你可记得?”
“记得啊,咱们侯爷跟世子,谢公子他们啊。”
“知道侯府跟姜家的关系吗?知道咱们世子爷心尖尖上是谁吗?”
“哎哟!我明白了!”
“说你没眼力见儿你还闹腾,个傻货!走了,赶紧撤赶紧撤,这地儿不查了,咱回了世子爷去。”
来的时候吵闹,走时候却静悄悄的,院内伸长了耳朵听的八珍惊得瞪大了眼。
她算是想起来了,都说四姑娘跟宁南侯世子傅臣公子是青梅竹马,如今世子年有十六,正是俊雅温文,京中不知多少名媛趋之若鹜。京中才俊这年纪多已婚娶,只傅臣的世子妃之位好空着。明眼人看了都知道,这位子是给与他一块儿长大的姜家四姑娘留的。
这一回,世子爷也跟着出来历练剿匪,就在柳镇附近。
而侯府的人,早把姜四姑娘看成准世子妃,现如今一亮腰牌身份,那些人自然连忙撤走。
想着,八珍只觉得四姑娘厉害,忙跳上来甜甜道:“姑娘,您太厉害,他们都走了。”
厉害?
姜姒略一弯唇,直觉周遭安静,头脑也清醒不少,淡道:“狐假虎威罢了。”
况且,狐狸未必不入虎腹。
看八珍一头雾水,她也懒得解释。
“我娘可醒了?”
“方才醒了,还是腹中不适,升福儿出去请郎中,现不曾回。”
八珍说完,忽然想起自己放下的木盆,赶紧跑去端了起来。
不过这时候已经迟了,屋里伺候夫人周氏的郭嬷嬷已经喊出来:“八珍!人呢!个小贱蹄子,做什么下贱勾当去了?倒个水也要去那么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