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啥舍不得?”邱玉蕙笑道,“单冲周莹姐那一身正气和我们一见如故的亲切,她为我终身大事的着想,我都得好好感谢她。”
“既然你都说到这份儿上,妈就更得支持你了。”
“谢谢妈,我赴会时就带祖母绿做礼物送周莹姐了。”
邱夫人摇头一笑:“什么时候你不再让妈给你拿主意,妈就能睡安稳觉了!”
邱玉蕙笑道:“那还不容易?妈啥时把我打发上了花轿,妈就能睡安稳觉了。”
邱夫人被女儿的率真逗乐了,说:“耐不住寂寞的姑娘,进了婆家少不了遭白眼。回头我和你爸商量,头天和李平岭换你与尚李昌英生辰八字,第二天便送你出门儿,到时可别怪妈心狠。”
江南正是梅雨季节,从无在阴暗潮湿气候中生活过的周莹,抵达镇江当天便染疾在身,还没来得及到裕隆全盐务总号镇江分号露面,时冷时热的她,躺倒在金山客店房间里,浑身痛得像被抽了筋一般,吸到鼻子里的霉气味令她欲吐不能。红玉急得查遍房间每个角落,除墙纸有些发潮外,并没发现何种霉变东西,没法可想时,拿手帕堵在她鼻子上说:“闻着手帕香气霉味就小了。”
王坚见状心急如焚,一连请了三个郎中为她诊治,郎中们说:“阴热攻心之疾,用针灸驱痛,服祛寒降热之药,数日无恙矣!”果然,第六天,周莹下床走动时,身体乏力疼痛现象消失。红玉喜出望外,让店家烧了洗澡水,周莹入澡盆,泡了一个多时辰出浴,身体轻松舒适了许多。晚饭喝了一碗八宝粥,精神大振说:“谢天谢地,我死不了啦!”
红玉气道:“尽说丧气话,往后少奶奶再胡说,我就不伺候你了。”
周莹笑道:“好,好,你比我厉害,我听你话行了吧?去把王坚叫来,我有话说。”
王坚跟红玉进门后,周莹说:“我一病耽误了六天时间,明天一早,你去把朱少敏叫来,我探探他口气再讲。”
王坚说:“我和朱少敏打交道数年,他人是个直性儿,少奶奶有话只管直讲,免得引起他猜疑。”
周莹说:“你只管放心,我还没傻到不知轻重的程度。”
第二天吃过早饭,王坚出房门刚走出金山客店院门,就被正准备进客店的裕隆全镇江分号掌柜朱少敏拦住。
二人是熟人,虽然几年没见过面,但二人身影一映进对方眼帘,几乎同时喊道:“王坚!”“朱少敏!”喊声中二人抱到一块相互问,“我们咋想得如此巧,今儿个准能见到你!”
“心有灵犀一点通吧?”王坚说。
“冥冥中有神灵指引?”朱少敏说。
二人忍不住哈哈大笑。
王坚问:“你到金山客店会哪里的客商?”
朱少敏摇头说:“我听伙计们议论,说有武昌朋友对分号伙计小六说,安吴堡少奶奶周莹到镇江几天了,我想几天了咋没见到分号来呢?准是道听途说,没影的事。又一想不对,他们又没见过少奶奶,捕风捉影的事他们还不会编呀。于是我想,来没来,到镇江金山客店一打听就见分晓了。金山客店是镇江最大最好的客店,少奶奶若到镇江,必然要住这里,还真让我给猜中了。”
“少奶奶已到镇江六天多了。”王坚拉着朱少敏进了金山客店大门,一边往里走一边说,“因旅途受了风寒,病了六天。今早我去找你,出门便和你碰个正着。”
“少奶奶传唤我,是要问我关于裕隆全总号的事了?”
“你也这样想?”
“不然少奶奶吃撑了,没事找事,不远千里,不顾个人安危往江苏跑,自找苦吃呀!眼下江浙形势乱如牛毛,今天这里打,明天那里杀,生意难做不说,风险谁能冒得起!”
“可是偏偏有人乘乱异心起,梦想火中取栗发不义财。少奶奶出于自身利益考虑,只得铤而走险,亲赴汤火了!”
“你是指胡玉佛图谋不轨吧?”
“正是。”
“王坚兄放心,他胡玉佛可借势乘乱一时,绝不可能借势乘乱达到最终目的,毕竟大清朝还在。他如想侵吞安吴堡财富,除非大清朝完蛋。周莹少奶奶我虽没见过,仅从乡党们言谈中分析,周莹绝不是任何人想欺的角色,她这次能亲自披挂出征,证明我没看错她。”
王坚停下脚步,拍了朱少敏脊背一下说:“少敏兄眼里有水水,少奶奶没看错你呀!”
朱少敏也收步问:“此话怎讲?”
“少奶奶为啥直抵镇江先来见你,你还不明白其中奥妙吗?”
朱少敏一听笑道:“王兄快领我去见少奶奶。”
朱少敏刚满三十六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服务于安吴堡吴氏家族已经十八个年头,他原在安吴堡内管理货物仓储,十一年前吴尉文见他为人忠厚诚实,做事用心,为人正派,所管物品一连七年没出任何差错,便提拔他到裕隆全总号镇江分号当掌柜,管理镇江盐业营销。后随着业务拓展,为多一条生财之道,吴尉文让他开设了镇江水产品货栈。几年前,吴尉文提拔货栈账房先生芦中合为水产品货栈掌柜,让朱少敏全身心管理盐业营销,后又聘他出任总号二掌柜。朱少敏为报主子重用之恩,积极拓展业务,镇江分号很快便占有了苏南盐业市场的七成份额,成为一个年营业额二百五十多万两的大盐行,每年上缴利润达到十八万两上下。一次在与裕隆全总号负责采购的掌柜、原为安吴堡杂货店掌柜任军贤聚会时,二人谈到出现在裕隆全的一些不正常现象时,几杯酒下肚的任军贤脸红脖子粗,讲到胡玉佛所谓的为吴尉文建造园林,存在着诸多蹊跷现象:“据我所知,老爷从没打算在无锡建别墅园林的事,胡玉佛如此做,实际上是用裕隆全总号的钱,为他自己置办家产,老爷一旦发现,他小子吃不了兜上走。”
朱少敏一惊说:“你为啥不写信给老爷知道?”
“我还没弄清楚里面的渠渠道道,拿啥事实根据让老爷相信?”任军贤叹道,“胡玉佛老奸巨猾,做事很少给人留下把柄,老爷对他信任有加,我们做下人的,若告自己头上的掌柜,可不是说话的事!”
“你从今往后多长个心眼,盯住胡玉佛的一举一动,是狐狸就会有露出尾巴的时候,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胡玉佛既然要偷吃鱼,总有一天会在身上留下腥气。”朱少敏说,“往后有啥事咱俩在一块商量着办,裕隆全一旦出了问题,咱们咋对得住老爷?”
两个人订立了同盟,一心要把胡玉佛的狐狸尾巴揪住,所以对胡玉佛的一举一动就格外留意了。
朱少敏在镇江,很少有机会直接接触在扬州裕隆全总号的胡玉佛,所以只能靠任军贤盯住他。而任军贤是负责采购的掌柜,每笔进货都需他经手,填单入库,结算账项,每笔都要和账房先生接触,即使他不填单,经办人也得经他签字认可方能结算。他人际关系不错,账房先生对他从不设防,如此一来,给他提供了接触账项的机会。经数十天观察,他终于查清了胡玉佛用在建造无锡别墅园林的开支情况。他把一笔笔数字记录在纸后,送到朱少敏手里保存。当周莹抵镇江后,朱少敏把所掌握在手的事实与具体数字记录交到周莹手里时,周莹看过方知,胡玉佛的问题远比她掌握的要严重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