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五岁的时候,我还在戏剧学院。
这个年纪本应是情窦初开的时候,但我从小就跟一群男孩子混在一起,在师父的监督之下过着很艰苦的训练生活,每天不挨打就已经万幸了,所以完全不会去想女孩子这件事。尽管学校里也有一些师姐妹,但对我们而言她们就像自己的亲姐妹,不会有任何其他想法。
偶尔听到师兄们说些这方面的悄悄话,我的脑海里会浮现出来的女孩形象,就是很久以前那个山顶上的小伙伴,法国领事家的女儿,那个我曾经为了保护她而跟别人打架的“小女朋友”。在我的概念里,女人应该是像母亲那样温柔体贴的样子,总是在我受到伤害的时候关心我。我也希望将来长大以后可以保护她们,就像故事书里的大侠那样。
当时在香港,潮州戏已经有了几十年的传承。一路唱下来,到我们那个阶段,顺应观众的喜好,开始加入武打动作,就需要我们这种会打的演员了。当时这种加入了武打的戏码被称为“神功戏”,每年鬼节的时候,就会有人邀请我们演出,大家在街上贴出海报,当街搭一个棚就现场表演。“神功戏”一出现,很快就变得很受欢迎,慢慢地,名声就从香港传到了东南亚。
那时我在戏班里做小兵,其实就是负责打的临时演员。有一年,我们被邀请去泰国演出,就在那时候,我喜欢上了戏班里的当家花旦。
她也是香港人,比我大一岁,如果我15,那她就是16。
那时大家都很小,也很单纯,我每天都要跟她配戏,打来打去地混在一起,就忽然喜欢人家了,人家喜不喜欢我呢?当时也不知道,但就每天想办法靠近她。
泰国演出结束,我们回到香港。我又要开始四处混片场,每天早上6点会有大巴车来接我们开工,晚上收工再把大家送回去,回去之后要把赚的钱交给师父保管。
回到香港的时候,我们两个人已经开始谈恋爱。那时候懵懵懂懂的,每天都想着怎么能跟她多待一会儿,但师父管得严,我就每天6点多假装出门开工,其实半路就溜去九龙公园。她每天都要早上10点以后才能从家里出来,我就一个人坐在公园,从6点等到10点多,等待的时间里,看到旁边很多人在打太极,我就在旁边打功夫,旁边的人都停下来看我打。就这样耗几个小时,看到她来了,就特别开心。那时候两个小孩子,只是一起肩并肩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常常用手搭着她的肩膀,一搭就是五六个小时,手都麻了,都不好意思把手拿回来。中午两个人一起买点吃的,就这样一直坐到晚上10点,她要回家的时候,我也就假装收工回去。回去之后还要跟师父讲我“过钟”,就是说今天开了工赚了钱。我还把爸爸从澳大利亚寄来的生活费抽出一些,交给师父,假装是当天赚的钱。
你看那时的我们,真的好单纯。
爸爸不久之后回来香港,帮我买了一个小房子。她就每天10点钟来我家,帮我收拾房间,洗衣服,下午4点钟回家。就在那个阶段,我离开了戏剧学院,开始混片场,做武行。
有一次,我们在一起被她爸爸撞见,事情瞒不住了,遭到她父母的强烈反对。她爸爸甚至当面对我说,你做武行没有出息的,不要碰我女儿。我的自尊心极度受挫,差点当场掉下眼泪。
家长的反对给她很大压力,我们坐在一起聊天,说着说着她就会哭起来。看她哭我很心疼,就说,咱们两个私奔去澳大利亚好不好,你回家拿了passport我们就走。她说不行,不能这样对待自己的爸妈。
也就是在那个阶段,我跟着各种剧组,地方跑得越来越多,发现外面的诱惑也越来越多。所谓诱惑不是指女孩子,而是发现原来外面有那么多好玩的东西!我天性爱玩,过去在戏剧学院每天苦哈哈地练功,动不动就被师父打,哪里会有什么娱乐。现在发现打保龄球那么好玩,打台球那么好玩,地下赌场那么吸引人,跟那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也有好多乐趣。
这样一来,我就开始找借口躲着她了。总是跟她说“我忙”,“我要出去开工”,其实就跑出去跟朋友打台球了。我也想带她一起去玩,但她不喜欢那种地方,就在家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