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家的事很快就在盛京传开,花团锦簇的簪缨世家一失势,便也沦为了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眼红蒋家富贵的人幸灾乐祸,与蒋家沾亲带故的讳莫如深,还有事不关己平白看热闹,各种嘴脸都在述说着世态炎凉。
蒋家的落魄,大多数人都乐见其成,唯独女人们谈起蒋玉衡的死时频频叹息,风姿楚楚的贵公子,一朝葬身火海成枯骨,实在令人惋惜。而且听说被他遣散或送到别苑的那些女子们,不是为他寻了短见,就是绞了头发去当尼姑,只有盛名一时的花魁白皎皎,回到了宛在馆重操旧业。
而不过三四天的时间,窦娇儿已经在兄嫂的安排下,与一个七品的传令官订了婚,她不仅寻死觅活不肯答应,竟还为蒋玉衡披麻戴孝守节,对方听闻以后觉得晦气,当即要回聘礼,便让媒人讽刺她是被蒋玉衡玩剩下的,差点把窦家人气得吐血。
春光正盛,入目皆是锦绣繁华,似乎是个百姓们期盼的好年景,而在朝为官的人都感受到了那风雨欲来压抑一切的风平浪静!若要说点什么振奋人心的事,便是三月末在京城为天下学子举行的春闱殿试了!
转眼便到了放榜当日,盛京的百姓围堵在各个发榜的街口,而朝中的官员也在无一不关注结果。蒋家的覆没,盛京的时局已悄然改变,而这次春闱输送进来的新鲜血液可谓是各方权势拉拢的对象。
明珠在馥兰馆中漫不经心的看着账本,却好半天都没有翻过一页。当日从临仙阁离开后,叶棠华不知与献帝说了什么,她前脚才离开皇宫,听闻梁端阳的马车朝后便被宫中侍卫请出了宫阙。
而后镇西侯府上下便收到了一旨口谕,只说蒋妃获罪,在清心阁念佛赎罪不准任何人探见。表面上是堵了蒋玉媛的一切退路,可那口谕却偏生只向镇西侯府下令,不免令人浮想联翩。不过按照亲近,因为梁家一双婕妤意外殒命,镇西侯府在宫中明面上能有牵连的宫妃不过蒋玉媛一人,那般频繁入宫确实也有些刺眼不合常理。
然而仅仅是限制了梁端阳的手脚,这个责罚显然太过浮于表象!明珠暗骂百里衡窝囊,对于一个谋害皇嗣的罪人如此轻松放过,实在怂出境界!不过他的考虑也不无道理,本来蒋家对梁家生出异心,尚且能成为牵制镇西侯府的一枚棋子,现在蒋家被他一手颠灭,容家又尚未羽翼丰满,这镇西侯府显然已有了一家独大的趋势,怪道百里衡分外宠幸容雪萱,只是不知容家的成长速度能否满足他的需要?
但是总而言之,因此一役,蒋玉媛的性命暂时是保住了!
明珠犹在胡思乱想,被她弄去打探消息的冬莺上气不接下气地敲门进来,额上因为方才一路小跑已沁出一层汗珠。
“小姐,小姐,放榜了,放榜了!”
明珠讶异她的大惊小怪,吩咐守在外面的丫鬟为东莺端来一碗凉碗,笑道。
“如果不放榜,你怎会就回来了。怎么,难道有什么意外不成?”
冬莺也顾不上吃东西,接过凉碗放在桌上,把小丫鬟撵到门外一把关上房门就道。
“小姐,您猜奴婢在榜上看到谁了?”
明珠眉目一转,脑海中把这次春闱殿试中的热门人选快速过了一遍。
“莫不是有什么意外不成?”
冬莺忙不迭点头。
“小姐您可还记得那位许公子?”
“许公子?”明珠呢喃,按照献帝抬举容家的趋势,这次的状元、榜眼、探花约莫会出自与容锦年颇有渊源的广文堂!可在她印象中广文堂文自清手下最出众的“三贤七子”中并没有姓许的啊?
冬莺一看明珠这幅样子,便知道她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对方身份!忙压低声音补充道。
“便是奉县城南许家那位许文驰许公子!”
明珠愣了一秒,眼前霎时便浮出一位文质彬彬、目光迟疑的弱书生形象。这许文驰与本尊小白花情投意合,从前明堂也把女儿许配给了许家,可惜却在知县之子贾贺与总兵之子范崇武前来逼婚的时候退缩了,小白花走投无路头水自尽这才换来了她季明珠的重生!
印象中当初明珠为了重回盛京,曾鼓动许文驰写了一篇言辞激烈的檄文,自己亲自润笔,让回乡祭拜的吏部四品京官赵德义撞上,亲自呈到献帝面前,这才让这桩糊涂婚约捅到了明面上。
说起来当时赵德义对许文驰的文采颇为欣赏,难不成这次的春闱他也榜上有名?
冬莺观察着明珠的神色,暗叹造化弄人。从前小姐对许公子一心一意,不想不到一年光景便已把这位昔日的青梅竹马忘到了脑后。不过跟了明珠数月,她倒是颇为理解明珠,这也不能怪明珠喜新厌旧,经历了这么多波折,不说当时许文驰不讲信用害得小姐心灰意冷选择了断,便是如今,显然那位畏首畏尾瞻前顾后的许公子已然配不上她家小姐!
可是尽管如此,到底是他乡遇故友,冬莺神色中还是掩不住的激动。
“这次的状元果然被广文堂的裴琅公子收入囊中,而第二名榜眼也是广文堂的任轩。至于第三名探花,当时奴婢看到许公子的名讳也是大吃一惊,反复确认了几遍,再和其他围观的百姓打听,这才确定这真真是奉县的许文驰!”
明珠面色不变,不过也为小白花高兴。又打听了几位有镇西侯府与梁大将军府背景的春闱书生名次,发现虽然有一二人名列十甲,可大多数都位次靠后,而上榜的人马中容家势力与广文堂学子就占据了半壁江山,不由心中有数。
看来献帝抬举容家已是势不可挡,不过也好,有了容家分散镇西侯府的注意力,倒让姬尘多了很多便利。只是不知道这里面有多少个又是他的人……
“可打听到许公子的住处?以明府的名义给他赠一份贺礼!”
冬莺道了一声是,方开门退下却见守在外面的小丫头一脸地古怪,寻目一看,却见姬尘站在二楼拐角,看不清喜怒。见冬莺看过来,他对她略一点头。
“你家小姐可得空了?”
上几次姬尘来的时候,明珠要么不在,要么便被明珠不冷不淡三言两语打发在外。冬莺生怕姬尘心高气傲一个不高兴再不和她家小姐往来,急得在虚宿面前不停碎碎念,可惜虚宿却都只回给她一张冷脸便再无下文。这次见姬尘又主动来找明珠,冬莺简直不能再激动,叠声道。
“得空了得空了!姬大人这边请,小姐这些天一直念叨您,却又怕您有事,不敢贸然打扰。”
末了又压低声音补充。
“小姐这几天日夜不休地绣荷包,熬得人都瘦了一圈。”
姬尘微怔,明珠为婚礼绣荷包一事他是知道的,不过因为蒋三……不想她竟然——
一时之间眉目中已浮上了一层喜色。
屋内的明珠听到冬莺巴结谄媚的声线,内心有些烦躁。虽然因为蒋玉衡的事气恼姬尘,不过她也听进了王璧君的劝,有些事过去便都过去了,还需万事朝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