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生是一路杀过去的。
当日澎城之战, 守军不过三百,堡兵不过一百,最后活下来的才二百多人。澎城军真正见过血的也就这二百多老兵,还留了一半在澎城镇守。跟在她身边的老兵,也就一百来人。
其他的, 全是新兵蛋子。必须在对上大股敌人之前,先过见血这一关。
最好的莫过于剿匪。
这一路上的“匪”太多了, 甚至十几个人, 几把镰刀,就敢结伙杀人越货。正好拿来给澎城军练手。
真到动上手, 竹生才发现自己小看了这些新兵。便是澎城原住民,都经历过丰军的破城, 更何况那些后来来投的流民,一路就是看着死人过来的。他们的适应能力比竹生想的强得多了。
竹生才意识到,她是拿前世看新兵的眼光来看这些人的。然而乱世中的这些人, 生命力比她想得顽强得多了。
一路历练着,待兵临冀县的时候,澎城军已经和刚出发时的状态完全不一样了。
他们悄无声息的收拾了诸磊的外围势力,在雪夜的凌晨披着雪衣潜伏在城墙下。城上的守兵根本没发现下面白皑皑的雪地里全是人, 照常打开了城门。澎城军就这样夺了城门。
巷战中, 澎城军的伤亡远远小于冀县兵。他们不禁装备精良, 而且人人腰间都系着水囊。那水囊是特制的, 不大, 尽量减少负重。但里面装的, 却是澎城军非重伤不用的药水。
虽然早知道诸磊有着“魔王将军”的称号,也听说过他吃人的传闻,但真的在他的厨房里发现了幼童被割了肉的尸体,还是有人当场呕吐了。
后来审讯诸磊的亲兵才知道,诸磊曾被追杀围堵过半个月,食物耗尽,不得已吃死人肉求生,从此嗜食人肉。
竹生剐了诸磊,收了冀县民心。
待过了一段时日,她派去的人迎了范深过来,她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先生可算来了,春耕的事,交给你了。”竹生道。她之所以赶在冬日里出兵,便是想在春耕前速战速决。
在这世道里,粮食比什么都重要。她虽然有钱从别处买粮,终究没有自己掌握产粮之地来得可靠。之所以决定出兵冀县,也是因为这里土地向来肥沃,随着丰军入侵,流寇四起,许多人背井离乡逃生去了。大片的良田便被抛下,成了无主之地。
之前这些都归了诸磊。现在,这些土地全是竹生的了。
春耕秋收,一年之中重中之重。
“我走的时候,已经分派好,有张书晨和翎娘在,澎城的春耕无需担心。”范深保证道。
竹生倒是不担心澎城。澎城的春耕计划是在她离开前就制定好的。她带走了大批预备役的青壮男子,势必会影响春耕所需的壮劳力。为了解决这一情况,她将留在澎城驻守的一千人,分队、分组,与农人结社,轮番助耕。士兵按助耕的亩数,折算成军功计入军册中。
这种需要大量统计和统筹的工作,翎娘和权代城守之职的张书晨都是好手。有他们在,竹生能放心。
反倒是冀县这边新占之地,急需范深来梳理。
考虑到这边才经一战,死伤不少,又有许多人畏惧逃亡,必然又导致大量土地抛荒。竹生和范深商量,让士兵们轮值,每次放出二百人。先把无主之地都占了,不耽误春耕。再看情况,效仿澎城,士兵与农家助耕。
冀县这几年几次易主,还是第一次遇到如狼如虎的士兵来到家中,不是来抢粮,而是来帮着耕地播种的。碧刃赤焰旗所到之处,常有农人放下锄头,在田边跪地叩拜,双手合十,祷告上天保佑玉将军长命百岁的。
冀县遂安。
竹生稳打稳扎,并不急于继续扩张。范深梳理内政,竹生和七刀、阿城则扫荡周边。碧刃旗所过之地,渐无流寇。
这一场一场的战斗,不要说七刀,便是阿城也被磨砺了出来,眉眼憨厚的青年也练就了一身彪悍之气。七刀刀不留情,狠厉之名,更是能止小儿夜啼。
在冀县周边再无流寇之后,竹生留了阿城镇守,带了七刀开始扩张扫荡的半径。
从出征以来,七刀便能察觉到,竹生的刀似乎从前更猛厉了。他隐约察觉,即便在对阵中,竹生都没有完全放开。
竹生,怎么可以这样强?她这样,还算是人吗?
……
事实证明,竹生依然是人。即便是她,在乱阵也会有疏忽的时候。
她被一支流矢所伤。
当军医使人来唤七刀的时候,七刀的脸都有些发白。他是跑着冲进竹生的帐篷的!
结果竹生安然无恙的坐在行军床上,并没有像他误会的那样有什么生命危险。七刀就懵逼了。
看到他,竹生无奈的对随军的军医道:“你告诉他怎么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