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也不必为我可惜。”顿了顿,夏温竹又道,他这么说却是在安慰景风了。
景风看着夏温竹,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知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追求,如果认为值得,即便是死也好,生不如死也罢,也许人家就觉得值得,就觉得无怨无悔呢?
而对于夏温竹而言,他不需要别人的同情,他能够坚持到现在,四年中没有露出丝毫破绽,就证明他根本不需要这样的同情,否则那对他来说、反而是一种侮辱。
脑海中不禁回想起王紫的模样,几次见面,给他的印象便是神秘和冷漠,这样一个女子,景风想不到夏温竹为何执着。
半晌,景风摆正了自己的茶杯,“那为什么不见见她?你不想她吗?”
夏温竹却没有立刻回答,望着庭外的竹子,眼前的景象似乎切换到了长天派,在那样陌生甚至四面楚歌的地方,王紫周旋在其中,她一面冷若冰霜,一面炙热如火,如果没有心里不熄的执着,她也不会走的那么坚定。
如果有人觉得她冷漠而难以接近,一定是没有走进她的心。
他似乎记得与王紫在一起的每个画面,可在长天派演武场那一幕算不得见面的初见,印象却尤深刻,他记得那一双幽深却复杂的眼眸,带着雀跃,带着激动,但更多的是压抑和与年龄不符的镇定。
彼时,他还不知道那个淡漠的小丫头就是姑姑的女儿,他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可那一眼,却无数次的出现在他的回忆里,梦境里。
夏温竹从小便是天之骄子,可自从夏筱莲沉睡之后,他对家族再也没有了热切之心,他本就不是追名逐利之人,更是在那之后厌恶极了世家之间的争夺,门派之中的暗斗。
他的心性越发淡薄,能够让他一直待在长天派的原因,就只剩下了等姑姑醒来,等小表妹出现。
这两件事情,却都那么遥遥无期,索性,他等到了——就在他豪无所觉的时候。
在演武场见面的时候,王紫是认识他的,后来他才明白她那一眼的意义,她雀跃于见到了他,激动于找到了亲人,压抑于她的布局,那时她还小,是真的小。
她不知道世外域的水有多浑,不知道人心有多狠,而他,却没有在第一时间赶去她的身边,那是他最后悔的事情,也是他最无力的事情。
直到她因他而落入陷阱,九死一生,与世外域翻脸,那种无力的感觉才愈发强烈,他一直在等那个奇迹,等他的小表妹出现,他以为自己无论如何都可以为她撑起一片天了,可事实上,他的想法那么天真。
那时,看到她身边守护的男子们,虽然他没有做到保护她,可他以为,她不需要他了,他可以功成身退了,他等到她回来了,也等到她安然无恙了,也看到她有人爱着、有人守护着了。
这就够了,可等到离开之后,他才发现,天大地大,他竟然不知道该去哪里了,他等了三十年,已经习惯了,他把姑姑和小表妹看做了生命的全部,却冷不防的发现,在王紫出现的那一刻,属于姑姑的那一部分——也被她占据了。
他无法去做不相干的事情,无法修身养性,无法无欲无求了。
在仙界晃了两个月,就在他决定去万象无回境的时候,那空落落的心忽然忽然就满了,他知道自己想做什么,而且决定了就没打算回头。
除了夏家法器库的老祖,没人知道他的去向。
思绪不自觉的飘远,那湖水一般的眼眸中荡漾出一圈一圈的柔光,在来万象无回境的时候,他想过去见王紫,可见了又如何呢?只会让自己舍不得而已,他只在心里告诉她,等他回去。
第一次,他不认识她,是王紫先找到了他,第二次,没有等他回去,却是王紫先来了万象无回境,还是她先找到了他。
他想不想王紫?这几乎不能算作问题,想,当然想,很想。
“得,不用你说,瞧你这春风化雨的微笑,不想就怪了!”景风搓了搓自己的手臂上爬起来的鸡皮疙瘩,四年多来,任他想破脑袋都想不到,夏温竹这个无欲无求的人,其实心里装着这么深的执念。
夏温竹笑了笑,收回了视线,即便不专门看着景风,他也早就习惯了留一抹神识在对方身上,余光亦能看到他在说话,夏温竹干脆给景风换了一个泡在热水中的茶杯,重新斟了茶。
“既然那么想,见一见又不是多大的事情,就算你不想让她知道腐骨紫灵的事情,你还可以暗中去见啊,反正她也不会知道。”景风说道。
夏温竹却笑:“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两天后就开始反哺,我能不能活着摘出腐骨紫灵都是个未知数,我如何见她?”
景风一愣,随即叹气道:“所以说,你这个人太狠,如果你做到了,就去找她,如果你做不到,就打算永远把这件事情当做秘密,你这个人也就永远消失了?可你有没有想过她?看得出来,她很着急的想见你,你就这么人间蒸发了,你有没有想过她也会很痛苦?”
夏温竹却道:“景风,你还是不了解我,正因为我狠不下心,所以才不能去见她,反哺之时生死难料,我没有胜算,但我不想死,从来都不想!
是因为小紫,我才来到万象无回境,四年,也是因为她我才能坚持到现在,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心里有那么一个声音,我必须活着出去见她!
如今她也来了,虽然不在我的预料之中,我想见她,可不是现在,必须要在摘出腐骨紫灵之后!我心里只有这么一个坚持,见到她我会退却的,我不敢保证,我还能在反哺之后活着回来。”
夏温竹站起身来,面朝着门庭之外盛开的花圃和青翠的几株竹子,眼睛微微闭了闭,有那么一瞬间,一些从未显露过的疲惫,也被他敛在了眸中,“我去见见老馆主,茶馆交给你了。”
说完,夏温竹便直接离开了。
只剩下景风有些回不过神来,夏温竹语气平平,但是他能感觉到他情绪之中的波动,夏温竹这个人当真很完美,像一个完美的圣人,即便是在万象无回境内,这样的人都有些太过完美了,说难听一点、是太过无趣了。
两界茶馆的所有事宜,夏温竹都可以按章办事,而且办的很好,可他自己感兴趣的东西,除了煮茶泡茶,景风真的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
因此他似乎从未见过夏温竹有过很个人的情绪,这——是第一次见。
景风明白了,夏温竹看似云淡风轻,可王紫于他而言,简直是他的全部,因为王紫,他才有坚持的理由,如果现在去见到王紫,见到她心心念念的人其实过的很好,也变的很强。
他心中那根因为王紫而绷紧的弦,很有可能会不期然的崩断!
所以他不敢见,也不能见。
……
景风和夏温竹那里的事情,王紫是一点都不知道的,自离开两界茶馆后,她便原路返回了,只是在路上遇到了端木皓空。
“跟我去东府!”端木皓空一开口便如此说道,说着便伸手去抓王紫,那连贯的动作,大有无论如何都要把人抢回去的意思,王紫来不及说话,身形一闪,躲开了端木皓空的手,几秒钟内,两人飞快的过了几招。
“东西二府不是一样的吗?”王紫皱眉问道。
“怎么能一样?你是我教出来的,还是邱奇教出来的,那区别大了去了!别说那么多了,邱奇又还没教你什么,回到东府我们马上开始,你不是也想早点离开万象无回境吗?”
王紫再次躲开,端木皓空说的没错,可她也记得,端木皓空和邱奇各有本事,这是他们彼此都承认的,所以说,对她来说不管是在东府和西府都是一样的,至于端木皓空和邱奇之间的争夺,她却懒得参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