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成年以后大多要经历一个脱离原生家庭的过程, 亲人之间固然有血脉维系, 也有多年的情感积淀, 但亲缘关系是天生注定, 取向能否一致却是概率问题,年龄小的时候尚未定性,还可能退让一二,年龄大到一定程度,哪怕面对父母, 也不见得会让步, 贯彻“距离产生美”的思想,在能够自立的时候自力更生,因此成为了一个明智的选择。
郑熙媛和郑泰雍都是在上大学的时候离开家的, 和家里其他人画风不同的郑智雍情况要特殊一点,他2003年进入S.M.,没过多久便开始了宿舍生活,2007年遭遇飞来横祸后, 又开始长期与父母同住,直到去cube工作时,才开始尝试独居。不过,虽说是晚了一步, 郑智雍在生活上与原生家庭的联系, 终究已经渐渐地淡化了。他在重新走向台前这种“大事”上没有事先隐瞒, 但是从离开cube到现在, 中间出了那么多的事情, 郑智雍除了和打算趁机出镜、给郑智雍站台顺带宣传自己的郑熙媛有过联手,其他时候他都是自己面对自己解决,没有向家人求助过。
至于别人看在他亲人是某某某的份上做了什么,那不是郑智雍所能控制的。
所以郑智雍并不明白已经有两个多月没见面的郑泰雍为什么突然要见面,还一副兴师问罪的口气。
但是……他忽然又想起了被苏静诗轻轻揭过的欲言又止,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郑泰雍把见面的地点选在了他租住的公寓,他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面摆放着一台iPad,右手还拿着一部手机,大拇指在屏幕上滑动着:“三首歌音源还在前十,连续出事以后能有这样的结果,恭喜。”
“听你这么说我总觉得很奇怪”,在郑泰雍面前欲盖弥彰没有意义,郑智雍说话一直很直白,“有什么事情?直说吧”。
“你的歌我听了。”
郑智雍嘴角一抖,表情很有点纠结。他在歌里面写的都是自己真实的想法和感情,充其量有时会把问题转化到爱情领域作为掩护。这些东西让与自己不对盘的人看到……面对black nut之类的,郑智雍在心理上底气很足。可是郑泰雍那样知道他犯过什么错、自己不犯错、还和他不对盘的,再“视奸”他的歌词,难受程度简直要再开个N次方。
“然后?”他问。
“《rich man》的词,你写它们的时候是清醒的,还是和当街对人动手的时候一样,被冲昏头脑了?”
郑泰雍将他面前的iPad递给郑智雍,郑智雍接过以后低下头,便看到了郑泰雍事先调出的页面。那是一些专题文章,发布时间是在《rich man》公布之后,主题基本上是一样的——现有的教育体系不利于阶级流动,建议增加在校时间,降低课外补习的影响。
“我想你可能看不到这些,也可能没空,就自己找了一下”,郑泰雍说,“你该庆幸大多数人关心的都是你的背景,你的兵役,能留意到你说了教育问题的,都是事先就想到了的人——那样的人不多”。
“如果事情闹大了,我会招很多人恨,是不是?”
“你知道就好,我过去还说你走这个路线,不见得敢真的做得罪人的事情,现在我收回那些话,你真的敢。”
话是那么说,从郑泰雍的口气就可以听出来,他现在的心情绝不愉快。
“丢脸算不了什么,你就算说这年代谁都可以上网网络上蠢货居多,他们顶多见你就骂,没精力也没本事真的把你怎么样。可你要是动了别人的利益呢?老师们的工作量增大了,是不是应该涨工资,课外培训产业受教育政策的影响那么大,容不容得下风吹草动?”
郑泰雍的质问一个接一个,到这里还觉得不够似的,又补上了两记:“你是‘用钱堆出来的教育’的受益者,要不是投胎的技术好,你的履历不会那么好看。当然,我也算是投胎技术好的人,和智商一样的同龄人相比都能少奋斗很多年。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写《rich man》的歌词的时候,你想到了妈妈没有?或者你告诉我,你就是那么的大公无私。”
课外教育是苏静诗的事业中很重要的一块,郑泰雍的这一句质问,只能用“犀利”来形容。郑智雍的胸口仿佛被又准又狠地插了一刀,微凉之后是火辣辣的疼痛,喷出来的血都结成块塞在了气管里,让他呼吸都困难。
“我说我觉得自己没那么大本事,你会相信吗?”郑智雍把iPad放回原处,说。
“为什么,你觉得韩国的教育政策还算可以?”
郑智雍默认了:“总比从小学私立到高中强。”韩国不搞初中入学考试也不搞高中入学考试,奉行的是就近入学因此住在哪里很重要,没什么“重点中学”的概念,有钱与没钱的差别更多地体现在接受的课外教育上。这当然算不上公正,不过比起某些欧美国家公立学校放羊收钱多的私立学校学业任务繁重,韩国的教育体制在阶级流动这一点上还是强一些的,财阀存在那是资本继承,没有办法。
郑泰雍嗤笑了一声:“是啊,除了补习班以外都还可以,你是不是忘记了,我国的国民有多么重视教育,补习班对于中产以下的家庭是什么级别的支出。没有课外培训,那些老师都到人人都能进的公立学校里,真的没有人这样想过吗?”
“好吧”,郑智雍说,“我承认,这是我的疏忽,我不认为我能影响什么,或者改变什么”。人的思想尚且有顽固性,社会整体要有什么变革更是难如登天,郑智雍从来不给自己定那么高的目标。
“那你想做的是什么?”
“找到和我有相似想法的人,告诉我也告诉他们,有人与你站在同一阵线。”
“软弱的想法。”
郑泰雍伸手按了按眉心:“你要怎么作死随便,真正触及一群人利益的事不要做,你自己扛不住。这一回是没闹出事情,你做的事又算是‘背叛’,我不希望以后你弄出什么大问题来,然后被人怀疑或者迁怒到我们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