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妮心知不好,但是来不及了。那名降头师修为比她高,先前又在衣缇娜身后,出手隐秘又快。她往后退的速度其实很敏捷,但竟快不过对方的手段!那精神力,看不见摸不着,不似元气,尚能感应到。这精神力却是要命的东西,不感觉到还好,一旦感觉到,便是被制住,无处可逃了。
衣妮往后退,看似有退路,实则没有,她已被那精神力沾上,无论逃到哪里,也是被控制。
这一刻,她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好似有奶白色的雾气遮没了眼前视线,黑夜变得雾白,雾白里伸出一只比雾还惨白的手,对她清幽幽地招着。
来,来……
衣妮这时心里还有意识,知道踏出一步,便是危险。但是腿脚还是向前踏了出去。
一步,两步……
脚下柔软,也像踩了云雾,虚浮。渐渐的,四面八方都被白雾包裹住,从面前,到脚底,到后背,再到天灵。
然而,正当她的天灵也要被白雾包围住的时候,头顶处忽然降下一道金光!
那道金光劈越头顶即将聚拢的白雾而来,在空中降下,恍若大梵之光,天地澄明,混沌退去。
更伴随着一道苍老怒喝。
“醒!”
那声怒喝醍醐灌顶顶般降下,就响彻在耳边,震耳欲聋,激得人耳膜阵痛,一声尖锐的耳鸣!这声耳鸣如针扎般灌进耳朵,像在头脑里敲了声震天锣,铮地一声,衣妮激灵灵一颤!
这一颤衣妮乍醒!
她霍然一仰头,感觉眼前脚下,雾气撕裂,裂出头顶一弯月牙,裂出黑沉沉天光,裂出眼前一条花斑毒蛇,吐着信子,向她弹射而来!
衣妮眼底刚现光芒,按说正是反应迟缓之时,但她儿时在寨子山里长大,练就了一身本能,此时头脑乍醒,感觉面前有危险扑来,她竟本能向后一跃!
这一跃,她的衣领被人从后头一拽,猛地一拉,扯着往后面一丢!衣妮脚下一软,跌跌撞撞跌去后头,地上全是死了的毒蛇和蜈蚣,她眼看着就要一屁股坐到地上,后头却被人一把抓住,她人还没站稳,便听后头一名男孩微恼的声音传来,“喂,女人。急躁,鲁莽,是报不了仇的。”
衣妮回头,看后头一名小豆丁。这时候被个孩子教训未免有些好笑,但她却笑不出来,又转头往前一看,见一名身量和她一般高的削瘦老人负手而立。
此刻,不止是她在盯着这名老人,就连对面衣缇娜和乃西达等降头师也盯着眼前老人。
眼下十月底,京城的夜晚已凉,行人皆长袖加身,唯独老人仍旧一身大夏天的短袖短裤。这老人,面相实在其貌不扬,短袖的白汗衫,肥短裤,脚下穿一双夹板拖鞋,怎么看都像是京城大夏天里拿着扇子树下乘凉的普通老人。
但是普通的老人却没他目光如炬,看人一眼似铁在捶打,普通的老人也没可能破了乃西达的灵降!
灵降师在泰国屈指可数,掰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同样,能解灵降的人世上也屈指可数。下降的法师和能解降的法师,都是无一例外是高手。
高手碰面,不是分外欣赏,就是分外眼红。
显然,乃西达和张中先是后者。
乃西达脸色不太好看,灵降最怕人解,降头术被破解之时,大多会有反噬,尤其是灵降。灵降是降头术里反噬最厉害的,一般灵降,降头师绝不轻易下降,一旦下降,对方必然逃生无门,任降头师予取予求。除非降头师解降或者高人出手破降,被下降的人才能逃出生天。
乃西达自打来了别墅外头就没动手,他一直在准备灵降。根据他的感应,他知道有高手在监视他们一行,但是对方修为令他惊惧,他竟感觉不到具体方位,于是只好提前做准备,以防万一。
灵降并不好下,平时作法还好,斗法的时候下灵降,需要长时间的咒术准备,如果没有充足的时间,根本就完不成。乃西达准备灵降,原是为了对付那不知在何处的高手,但没想到衣妮突然现身,衣缇娜称此人是不错的人选,他只得改变主意,先把这童女之身的女孩子擒到手。
但因为突然改变主意,时间上灵降准备得并不充分,所以在最后一刻,轻易被人破了。但乃西达却因为此事庆幸,正因为准备不充分,他发现那道虚空符箓打来的时候收手及时,所以受到的反噬很轻,把自己可能受到的伤害降至了最低。
但乃西达却依旧脸色难看。在泰国,除了**,没有人能破他的灵降,没想到来到京城,才刚一碰面,他的灵降就遇上了敌手!更让乃西达心惊的是,这破他灵降的老头就站在他眼前,他却依旧能感觉到那道监视的目光——不是来自眼前的老人,而是仍然在他辨别不清的方向。
高手,另有其人!
这人还没有现身!
到底是谁?身在何方?这种不确定的危机感,才是乃西达脸色难看的原因。
而此时,张中先背着手站着,看也不看衣缇娜,仿佛这种欺师灭祖之辈不配他看一眼。他的目光在乃西达身上一落,哼哼一笑,“会灵降,确实是高手了。不过,也算是你们这一行里修为最高的了。无知小儿,当我奇门江湖没人?还是让通密老狗来吧!”
“老狗来了,也只能给他的狗**收尸!”温烨在后头接上一句,放开衣妮上前一步,站到张中先身旁。
乃西达身后的降头师们皱眉,他们听不懂中文,但猜也知道不是好话。乃西达站在众人之前,脸色发青,显然,他能听得懂。
衣缇娜目光一闪,转头翻译,一群降头师听了,顿时大怒!
而正当众**怒的时候,乃西达已然出了手。他手一伸,一道青黑的长影电射向温烨,方位极准,正对温烨的脸!
温烨一动不动,男孩的脸此刻沉得霜白,平时吊着的眼角此刻依旧吊着,看也不看那弹过来的东西,手里两道符箓射出,正向那东西头顶!
张中先在前头,也是哼了一声,手中虚空制符,灵符压在两道**符箓后头,法力大增,那东西起初看见两道符箓还不躲不避,电射而来,看到这道灵符却倏地一顿,直直降到地上,迅速逃窜回乃西达身上。
那东西绕着乃西达的脚踝,攀去他胳膊,最终钻入袖口。定睛一看,才看出是条小蛇大小的巨蜈蚣!
而正当那蜈蚣败退的时候,乃西达身后,众降头师一起出手,数不清的毒蛇、蜈蚣、毒蝎、蜘蛛电射而来。
这时,温烨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个拂尘,那拂尘执在他手里,显得有些大,但毛色晶亮,根根直竖,月色里淡淡金光,竟是不多见的法器!
温烨手执法器,却拿来当扫把,霍霍一阵儿乱抽,那些毒蛇、蜈蚣、毒蝎、蜘蛛,啪啦啪啦往地上掉,凡是掉在地上的,扭动那么一两下,竟不活了。
降头师们也是识货的,看见这等法器,不少人眼睛发红,欲夺之而后快。但张中先在前,门后又出现十来名玄门**,为首四五人修为都不可小觑,乃西达不上前,众降头师也不敢贸然上前,于是便只能是一阵毒虫攻势。
只是毒虫也是有限的,这些人身上因为带着这些蛊虫,不敢乘坐航班,一路经陆路而来。多年辛苦养的蛊,也不是这样送出去送死的。
因此,毒虫也只是乱发一阵儿,便渐渐停了。
温烨抽掉最后一只毒虫,拂尘一甩,霍地一道气劲震了出去!法器的元气带着气劲,月色下平底起了一道狂风,扫着地上的毒虫,卷落叶般扫向降头师一行!
毒虫已经死了,造不成什么威胁,但众人还是本能向后一退,贴紧大门。
“噗嗤!”一声,温烨一脚踩在最后那只被他扫下来的毒虫身上,元气护着脚,溅出的毒液化了两旁花草,滋啦一声,腥气四溢。
男孩在这狂风腥气里抬眼,头顶月色照下,映一双满布血丝的双眼。那双眼死死盯着乃西达一行降头师,男孩的声音低沉似吼,“你们死了,还有人收尸。我**被你们害死,至今不知尸骨在哪里!”
秋风卷来,月色下一道毒虫尸身划开的道路像是豁裂的鸿沟,将降头师和玄门**划做两方,两方人马站着,看那男孩血丝如网的眼,各自沉默。
这话衣缇娜没有翻译,她目光转动着,去看站到张中先和温烨身旁的衣妮。
降头师们除了乃西达,不知温烨说了什么,但却清楚地感觉到,玄门**的眼神都发生了变化。
仇恨,愤怒,视死如归。
降头师们开始去看乃西达,此行完全以他为首,要怎么做,全看他的。
乃西达却忽然盘膝,原地坐了下来。
玄门**一愣,但还没想明白他要做什么,便见他从身后拿出个鼓来。那鼓鼓面褐黄,月色里带着肌肤的纹理,鼓架呈白色,被磨得有些发亮。这鼓带着浓黑的煞气,怨气极重。
张中先一看,顿时脸色一变,“人皮鼓!”
降头师以人皮做鼓,都是在人活着的时候,念咒剥皮,制鼓时将人的怨念依附在鼓上,怨念越强,咒杀之力就越强。
而这面鼓的鼓架,发白的样子看来,像极了是用人骨做的!
“好一帮邪佞!竟剥皮抽骨做鼓!”玄门**也看了出来,纷纷怒道。
乃西达听着,脸上毫无反应,而是轻轻拍起了鼓。一边拍,一边口中念念有词,竟是念起了咒语!
张中先脸色一沉,喝道:“盘膝!布阵!”
他边说边连制两道金符,冲着那鼓打去,乃西达后头的降头师们纷纷将手中蛊虫抛出,拼着再死一批,也不让乃西达的咒术受到阻碍。
玄门**反应也很迅速,自张中先发令起,便迅速以他为中心,将衣妮和除温烨外的几名修为较低的义字辈**护在中间,其余人呈八卦方位布阵。
坐下来之时,张中先的灵符杀了一批毒虫,乃西达却仍旧端坐,敲着他的鼓,念着他的咒,身后的降头师们手中又现毒虫,这回却不见抛出,而是也纷纷盘膝坐下,口中也念念有词,竟是要当场下蛊。
衣妮被护在中央,见势抬手便射出一道金色毒虫,赫然是她炼成的金蚕蛊。金蚕蛊向来最毒,直冲着那些降头师而去,衣缇娜却咯咯一笑,“小师妹,就你的金蚕蛊,也敢拿出来现?”
说着,她手中也有一只金蚕蛊射出,明显比衣妮那只要大上一圈!两人修为高下立现!
但衣妮却口中念咒,驱使着蛊虫,咬牙不肯收回。她要给玄门布阵的人争取时间!
今晚玄门分作两边,在这里的人只有十来人,而对方却有三十多人,虽然修为不相上下,但双拳不敌四脚,乃西达下的是明显是声降,布阵是最好的防御措施。但这需要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