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鸟声千种啭,二月杨花满路飞【注】。
二月已过,三月初的时候,杨花却仍旧未歇,几朵随风飘荡,一路钻过窗棂,钻过罗帐,落到帐内妆台前丽人的鬓上,陪嫁使女花承眼疾手快的掐指拈了去,笑着道:“少夫人头上才抹了茉.莉.花油,别叫这个弄脏了,快点去把窗关了。”
帐子外的小使女答应一声,蹬蹬的跑去关了窗,外头姑姑孙氏正看着人伺弄廊下的几只斑斓鹦鹉,听到关窗声就跟进来问:“怎么忽然把窗关上了?”
古盼儿对着缠枝番莲海兽纹水晶镜左右顾盼,听到乳母问话,代花承道:“孙姑姑,方才有杨花飞到我头上来呢,如今才擦了油沾不得,先关上一会罢。”
孙姑姑听了,走进帐子来,指点道:“这时候关了窗气闷,把帐子挪紧了就好。”
花承听了正要答话,早有伶俐的小使女重又开了窗,张罗着把帐子掩好,孙姑姑索性坐下来看花承给古盼儿梳髻,一面看一面絮絮叮嘱道:“虽然今日弄女婿是常理,没有人家为了这个生气的,但那雍城侯世子为人骄横跋扈,长公主又宠着他,少夫人还是见好就收便是了,不过是那么一回事儿,不然那位世子作起性.子来可就扫兴了。”
“姑姑放心罢,我理会得。”古盼儿淡淡一笑,心想宁九也就算了,他盼着娶小七娘多少时候了,今儿这样的日子必不会自己扫了兴,真正要头疼的该是小姑子小七娘才对,那才是个小心眼儿的主呢,想到小七娘,毕竟她去年秋天才过门,初为人妇,就有些吃不准,正好趁孙姑姑在跟前问一问,“姑姑说一会就取这对点翠比翼双飞嵌宝合股钗去给小七娘添妆够了吗?”
孙姑姑打眼一看装着合股钗的匣子就想起来这是古盼儿陪嫁里专门用来应酬夫家的一匣首饰里最好的几件钗环之一了,是以赤金为底,赤金打造出来比翼双飞的样式,又用翠鸟的羽毛一点一点粘出栩栩如生的雀鸟之形,那比翼鸟的双目乃是黑曜石所嵌,倒不值得什么,然而脖颈以下的羽毛中却又另嵌了许多雕琢成翠羽形状的翡翠、红鸦忽、紫玛瑙等,就是放在室内也是华光耀眼、锦绣团簇,若是拿到日头下,当真是抢眼得也就比凤冠差了。
“少夫人选这对合股钗正好。”孙姑姑笑着道,“这钗华贵得紧,等闲之人戴不上头的,容易被它压住,但小七娘姿容极盛,凭怎么鲜艳璀璨的首饰也镇得住,而且又应景。”
古盼儿看着镜子里花承给自己绾好的回心髻上插进一支含苞玉兰鎏金簪,口中道:“给小七娘是应景也合宜的,我就是想,昨儿个小六娘就回来了,这会料想也在镜鸿楼里……去年我进门后不到一个月她出阁,因为是庶女,我就给了一对翡翠镯子,恐怕她看到了这前后差异会不痛快。”
孙姑姑一扬眉,道:“少夫人想差了,那小六娘虽然排行在小七娘之前,但她是庶出,本来就不该越过了小七娘去,再说,她是大房里的,又不是咱们四房的,更别说她还不是大夫人的亲生骨肉,即使不痛快,又能拿少夫人怎么样呢?”她嗓子一低,“小七娘才是少夫人正经的小姑子,那小六娘若是不痛快了,少夫人权当没听见,今儿个是小七娘的好日子,谁敢说什么扫兴的话,少夫人看着罢,咱们夫人可不是好欺负的,就是今儿不说,回头也必然给她好看!”
古盼儿听了乳母的话,想了想道:“既然姑姑也这么认为,那我就放心了,那就拿这对钗过去吧。”
说着微一动头,花承忙叫道:“少夫人先别动,这儿还要两朵珠花簪一下。”
梳髻之前就上好了飞霞妆,等花承簪完了最后两朵珠花,古盼儿对镜打量,但见端秀窈窕,甚是秀美,心下觉得满意,遂令:“拿衣服来。”
这时候穿的只是常服,因为要先去镜鸿楼那边与卓昭节招呼下,再和赫氏等人议一议一会宁摇碧来叫门时如何作弄他,等到了时候再换今日正式穿的华服,免得提早换了做起事来有顾忌。
到了镜鸿楼,还没进去就听里头唧唧喳喳的闹成了一片,楼下院子里,卓无畏领着那唤作猛奴的獒犬跑来跑去,卓无忧和卓无忌站在一株杏花树下哈哈大笑——这笑声里又似乎带进了哭声,古盼儿一进院门就是这俨然无处下脚的模样,不禁一呆,这时候卓无畏看到了她,忙跑过来请安:“八婶来了?”
卓无忧和卓无忌注意到大堂哥,也忙敛了笑,过来行礼。
古盼儿含笑道:“不必多礼……你们在这儿玩?人都在这里了吗?”
卓无忌道:“还有淳表弟,他在树上呢。”
“你真笨,八婶问的是长辈们!”卓无忧忙打断了他的话,道,“八婶来看七姑的吧?咱们的母亲和五姑、六姑、八姑都在里头呢!”
古盼儿将卓无忌那句话听得分明,就疑心起来,道:“淳郎在树上?哪个树上?他爬到树上去做什么?可别摔着了?”
卓无忧和卓无忌彼此望望,吐了吐舌头,忽然发一声喊,把古盼儿吓了一跳,跟着一起往杏花林里跑,笑着道:“不告诉八婶!”卓无畏见古盼儿的目光看过来,打个呼哨,叫过猛奴,也笑嘻嘻的道:“八婶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