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真目光轻轻闪动,嗓音却是诚惶诚恐,一副万般委屈的样儿。
“殿下可是不信,老奴对龙胤那一片忠心!”
李玄真的嗓音,竟似极委屈了。
青麟却也是轻轻的微笑:“我是说老将军实在是太谦逊了,虽然将军口口声声,说自己教子无方,养子李克星,并不肯对朝廷这般恭顺。饶是如此,李克星其实对龙胤朝廷忠心耿耿,绝无半点异心!”
“许是跟老将军有些误会,你这位养子,也是书信一封和我,只说,愿意投诚朝廷。愿意与朝廷联手,诛杀叛逆李玄真!”
旋即,青麟袖中轻轻的取出了一封书信,扔到了李玄真的面前。
李玄真脸上肌肉轻轻的抖动,一瞬间眼中竟然是流转了几许的怨毒之色,咬牙切齿:“这个逆子!”
他从前觉得李克星虽然勇猛,却无智谋,任由自己摆布,翻不起什么风浪。
想不到,李克星居然也会玩这一手。
“你们父子二人,居然能想到一处去。也不知道,谁说得是真,谁说的是假。”
青麟轻轻的笑着,一双眸子蕴含了一股子的光辉。
竟似有些魔魅的味道,令人不自禁有些心悸。
“又或者,你们父子二人都是忠心于朝廷,只不过生出了几许的误会。若是这样子,我倒是可以为你们父子二人说和。消除误会,一起效忠于朝廷。”
青麟言语轻轻的放柔,竟焕发一股那个妖媚于龙胤京城,搅乱了整个京城风云的元二小姐的风韵。
李玄真不知不觉间,已然是冷汗津津,蓦然不觉厉声说道:“殿下切切不可被李克星所欺!他这个逆子,连我这个养父都要背叛,更对朝廷没有半点忠孝之心——”
这百里聂还当真是心机深沉,事到如今,还有意试探!
哼,以百里聂的立场,又怎会让自己跟李克星和好?
总要死一个,折损实力,才能让百里聂放心。
李玄真忍不住哭泣:“老奴,已经是这把年纪,所求的的,也不过是安度晚年,本没什么别的心思的。”
他年纪大了,身子又这样儿孱弱,他不信百里聂不会挑中自己。
李克星年轻气盛,血气方刚,以后日子还长,谁知晓会做出什么样子的事情。
百里聂自然会挑选自己的。
李玄真擦泪水,眼中不自禁的流转了几许算计。
青麟嗓音柔了柔:“老将军不必如此,既然你说李克星心存不良,本王,定然会好好考虑。”
李玄真脸上重新堆上了笑容:“是,是,殿下远途而来,是应当稍作歇息。”
他摇摇铃铛,唤来一名婢女,领着两人下去歇息。
他盯着青麟的背影,眼中隐隐透出了忿色。
百里聂出身高贵,打小就是锦衣玉食。而李玄真呢,其实最厌恶的就是好似百里聂这样儿的皇族子弟。
不似自己,出身贫寒,如今他拥有的一切,都是自己应该得到的。
只不过,百里聂可当真有这么大胆子,一个人,孤身来这儿?
他始终不敢相信,更要谨慎、小心一些。
说不准这位长留王殿下,暗中埋伏人手。
又或者,百里聂当真如此自以为是,自以为自己是绝世之才,如此轻狂?如若这样子,自己倒是可以让他吃这个教训了。
想到了这儿,李玄真那有几分迷离色欲的眸子,却盯着同行而来的绝色美女身影之上。
他忍不住盯着那“女子”背影,心忖,纵然不过是惊鸿一瞥,倒也是个绝色妖娆的美人儿。
也怪不得,长留王这般人物,居然也是会被迷得神魂颠倒。
倘若可以弄死百里聂,他不介意将这美人儿收为己用。
就是,个头好像高了点。
这海陵的蛮女,会上阵打仗,这也是难怪。
他素来喜爱那等温柔娇小女子,倒是很少弄这等高挑气势逼人的人物。
小腰盈盈过来,送来一盏新鲜炖煮的莲子茶汤,温柔熨帖:“爷,可是不要如此操劳,想来老爷烦恼的事情,一定是会顺当舒坦。”
李玄真就喜欢小腰这样儿,要说美,也不是美到极点,可是却是温柔熨帖,体贴入微。
这女人,却是要柔情似水的,方才是有些意思在。
小腰慢慢的垂下头,那一双眸子却是涟涟生辉。
方才送莲子汤水进来时候,她惊鸿一瞥,可巧便是见到了离开的两道背影。
然而她目光所寻,却并不是青麟,而是假装成女子的百里聂。
她将身子柔弱的偎依在李玄真的怀抱之中,一双眸子却禁不住浮起了潋滟的微光。
给青麟领路的婢女唤作荷香,样儿俏丽,举止柔顺。
她早就听说过长留王百里聂的名字,不自禁暗暗打量。
眼前的男子,青衣风流,煞是俊美。虽半片面具遮挡住脸蛋,却也是难掩对方风流潇洒。
荷香瞧着青麟,脸蛋渐渐红了,说话儿也是细声细气的,嗓音软绵绵的好似小了许多。
那股子娇羞心思,只要眼珠子没瞎,只怕都是瞧得出来。
百里聂瞧见了,内心却也是啧啧做声。
瞧瞧,阿麟又是拈花惹草。
正在这时,荷香却蓦然回过头来,扭头狠狠的瞪了百里聂一眼。
那眼神之中,竟不自禁的流转了几许的嫉妒之意。
唬得百里聂身子忍不住抖了抖,阿麟不喜欢你,又跟我有什么相关。
荷香却忍不住狠狠的想,不过是个海陵蛮女,凭什么就勾搭上了长留王殿下。
纵然生得一副好看的狐媚样儿,这身子生得这么高,瞧着也令人生厌。
她领着青麟到了房门口,眼见这位俊美带着几分魔魅的长留王殿下也不肯多瞧自己,情不自禁有些伤心,只能黯然神伤离去。
百里聂合上门,轻轻的低笑:“阿麟,你瞧,有一个女子,如今可是为了你黯然神伤,连我都恨上了。”
青麟也不理睬他,哼了一声。
原本她不过是故意留难百里聂,可是谁能想得到呢,百里聂居然是这样子的脸皮厚。
不但不知道害臊,还分明是有些乐在其中。
她忽而觉得自己有些失算,好似百里聂这样子的厚脸皮,又怎么会在意别人的看法。
青麟轻轻的坐在了镜子前,摘下了面具,一拢发钗,发丝却轻轻的出落下来。
她回头,轻轻的微笑:“那殿下暗中窥测,如今的你,决意挑哪一个?”
到底是李玄真,还是李克星。
一个年轻凶狠,野心勃勃。
而另外一个,则是只老狐狸,工于心计,善于算计,心机极深。
这两个人,其实没一个好货色。
一瞬间,百里聂那一双眸子流转锋锐的光芒,纵然是面纱之后,却也是明亮极了。
而他嗓音却忽而变得极为低沉深邃:“自然是——”
“一个都不留!”
偏厅之中,李玄真吃了几口小腰送来的莲子汤水,心中却盘算不已。
他想着这段日子,听到的百里聂的手腕。
他忍不住一阵子的心惊,打心眼儿里面不痛快。
百里聂年纪虽轻,可是手腕老辣,近乎妖物。
李玄真纵然精于谋算,却瞧得心生惧意。
和百里聂合作,只怕会啃得骨头都不剩。
饶是如此,他本还是心存一丝侥幸。
如果今日百里聂开口同意,联合自己,除掉李克星。
那么自己,为了暂时的利益,也许会暂时的站在朝廷这一边。
可百里聂心思太深,谈吐滴水不漏。
李玄真本能感受到了一股子不安,他游走于各股势力多年,精于算计。他忽而觉得,就算百里聂一口答应,对李克星出兵,自己也不应当跟这龙胤皇子合作。
只因为百里聂实在是太危险,稍稍不小心,只怕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一个。
好在今日,他的贵客也不止百里聂,正在此刻,他门口大开。
他的那个应当跟他水火不容的义子李克星,居然大步流星的走过来。
李克星一脸英悍,双眸灼灼生辉,他是骄傲自负的,而且格外自信。如今自己一万兵马已经入城,随行入府的也有五百侍卫。
只需一声令下,这些侍卫也会过来。
就算李克星动什么歪心思,自己也绝对不会听之任之,束手就擒的。
他到底还是来了,毕竟心中忐忑之人,绝不止李玄真一个。
李玄真面颊之上,顿时流转了那么一股子的慈爱之色。
饶是如此,李玄真心口犹自有着一股子的余怒。
他心里禁不住感慨,长留王啊长留王,若你肯一口应了,那么老夫今日将这逆子人头施计予你又如何?
姜还是老的辣,他若是李克星,是绝不会亲身来这儿。
不然一杯毒酒赚了李克星,除去他城中兵马,不知晓多容易。
可惜对手既然是百里聂,他除了李克星,又能如何?
不过是,平白让这长留王殿下渔翁得利。
一边这样子想着,李玄真却将那封书信这样子的拿出来:“克星我儿,纵然为父有些不是,可是长留王狼子野心,并不可信。你瞧,你写给他书信,他还不是拿过来,送到了我的手中。可怜你一片真心,这龙胤皇子并未如何放在心上。”
李克星冷笑:“百里聂固然是工于心计,可是你也算不得什么好人。”
饶是如此,他语调总归是软了软。
李玄真压低嗓音:“如今这位长留王殿下,正在我的府中。我儿何不联手将他除掉,否则龙胤朝廷,也是不会放过我们父子二人。”
他心中却有着属于自己的盘算,百里聂死了后,自己可以将一切推到李克星身上。到时候,相互联手也好,投靠朝廷或者投靠东海,自己便都不禁添了几分筹码。
李克星眼底有着一股子杀意,可是又犹自有着一股子的犹豫不定,一双眸子闪动着浓郁的警惕:“大将军一向会算计,可是有何阴谋。”
“只不过区区一个女人,便是挑拨你我父子不和,你当真糊涂。”李玄真不觉做出怒容。
若不怒,只恐怕李克星反而会生疑惑了。
李克星一双眸子通红,流露出好似要吃人的样子:“红莲是我心爱之物,你却偏生要夺走。”
李玄真反而不自禁有些疑惑了。
他以为李克星不过是个寻个由头,故意和自己过不去,想不到他竟似真有几分喜爱那个叫红莲的妾室。
一想到了这儿,他反而有些瞧不上李克星了。
所谓女子,也不过是区区玩物罢了,没想到这个养子,血气方刚,当真上心。
果真是个蠢物,只不过没想到,区区蠢物,也是会有次叛逆之人。
他让下人上了茶水,送到了李克星面前,心里盘算着让李克星动心除去百里聂。
对着这个蠢物,他都不免觉得有些个口干舌燥。
一时之间,他都有些怀念自己爱妾亲手炖煮的莲子汤水。
他轻品了一口茶水,方才发觉,李克星对着面前茶汤,竟似未见有那动口之意。
李玄真失笑:“孩儿还是不肯相信父亲?”
李克星冷冰冰的言语:“义父秉性,我心中自然是极清楚。你这儿一口饭,一口水,我都不会沾染。你若当真有一丝诚意,便将那红莲还给我。她是我心肝儿肉。纵然在你这儿被辱,我还是要她的。”
李玄真不觉微微一怔,他不是早将这个妾还给了李克星?
只不过李克星竟亲手将红莲斩杀,并且愤而叛之。
他本以为李克星嫌弃红莲不贞洁,所以怒而杀人。就算是李克星说送来不是他爱妾,李玄真只以为李克星是爱惜颜面,或者是故意要跟自己为难。
可是如今触及李克星眼睛里面一缕热切,他忽而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不对。
他工于心计,自然知晓,用女人来挑拨离间的计策。
这其中,定然是有着一个自己想不到的设计。
李玄真正要言语,蓦然胸口一疼,竟哇的喷出了一口鲜血。
那鲜血竟然是漆黑一片!
他愕然,内心惊恐。
究竟是谁,究竟是谁!这毒,到底是谁人所下?是否在茶中?
倘若在茶中,是不是李克星算计,不然这狼崽子为什么不肯喝茶水?
然后,他立刻有了答案。
他瞧见了刚刚给自己送莲子汤水的爱妾小腰,宛如乳燕投林,竟然轻盈的扑入了李克星的怀中。
他听到了这贱婢,故作楚楚:“克星,这老狗不怀好意,在茶水之中下毒。我故意调换茶水,只担心你会有事!”
“他,他早就与长留王百里聂联手,这一次骗你过来,是为了要取你性命!”
他听着李克星搂住了那个贱人,急切说道:“红莲,红莲,我,我来也是为了带着你走。这个老狗,怎么都不肯放了你。还送了别人过来,我自然将那贱人宰了,我心上之人,自然只是你,别的人可谓是无可代替。”
李克星言语切切,竟似蕴含了一股子的急切。
李玄真心里恼怒,愤怒的想,贱妇!贱妇!
原来竟然是这贱人,假冒红莲之名,和李克星相好。
故而李克星以为自己扣住他的爱妾,竟因此和自己决裂。
他想要揭穿小腰真面目,却说不出话,一张口,便是喷出一口鲜血。
小腰一副柔情无限的样儿偎依在李克星怀中,却也是忽而侧头,一双眸子深处,竟似流转了一缕积年累月的仇恨。
李克星必定以为她是假冒红莲之名,跟别人私通。
却不知,自己本来便是真正的红莲!
真正的祁红莲!
祁红莲记得自己的母亲,她的母亲云姬是一名胡姬,姿容风骚,舞姿撩人。打小,她便与母亲相依为命,关系要好,母女二人情分甚浓。
小时候,日子过得辛苦,可也有开心的时候。
她于很小时候,已然认识李克星了。
那个野小孩儿,小小年纪,眼神跟狼一样,总是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那时候他还没有名字,也不叫李克星。
彼时自己从母亲那里学了舞蹈,就在李克星面前跳舞。
她婀娜的舞姿,映在了李克星的眼睛里面。
彼时两个人年纪还小,却已经懂了很多,依稀有了朦朦胧胧的喜欢,更是彼此爱慕。
只不过好似他们这样子,身份低下的人,一个人的命运又怎么能由得自己?
她记得自己八岁时候,母亲梳妆打扮,前去李玄真府上献舞。
彼时母亲还是欢喜的,觉得这一次能多得酬劳,回来时候会带红莲喜爱吃的糕点。
然而云姬这一去,却再没回来。
她等了一个晚上,等到第二天太阳升起来,又落下去。
然而云姬却再没有了消息。
她去舞坊打听,然而那日同去的舞姬,一听到红莲问及云姬,一个个脸色大变,都流露出恐惧的样子,什么都不敢说。
后来,她苦苦哀求,有一位舞姬心软,方才将那日可怖的真相,告诉给了这个女孩子。
李玄真宴请的是睿王石诫,他为了奉承石诫,煞费苦心,准备了珍馐百味,美人醇酒。
又说只要石诫想吃什么,他定然为石诫准备,怎么都要为石诫做到。
彼时石诫喝得醉醺醺的了,戏言他这辈子什么都吃过,就是没吃过人肉。
可能石诫也不过是说说而已,然而李玄真这只会讨人喜欢的老狗,却是放在了心上。
那酒宴将散时候,却见奴仆抬出一个巨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