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正是春意盎然,烟柳抽出了新芽,微风裹着槐花的香气飘飘扬扬,天地万物一片复苏之景。
将妄独自坐在房顶,斜斜的靠在屋脊旁,手里拎着一坛桃花酿,晃了晃坛子送到嘴边,仰头饮下。
他缓缓将视线投向远方,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哼着残调,小曲儿断断续续,却听得出和风细雨般的温情绵延,和着丝丝酒香,染上了一层洗刷不掉的凄凉哀愁。
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迎着清风凉月,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孤寂。
那是年幼时爹爹哄他睡觉的童谣。
一晃数百年,世事变迁,沧海桑田,就连记忆里仅存的那点印象,也不知何时便会彻底离他而去,消失成一片朦胧的残影。
他又有什么立场去鄙夷蒋孝明?
他可是亲手送他爹上的路,送到形神俱灭。
手刃父亲,逼死母亲,坠入邪道。
这么多年了,尹上灵死前的嘲讽依旧阴魂不散的萦绕耳边。
无论他看起来有多么的若无其事,心里却永远压着一块千斤巨石。
压着压着,倒也开始有些木然了。
还记得最初的时候夜夜噩梦缠身,多少次午夜梦回时以为自己还在浣雪宗,有爹娘,有哥哥姐姐,有他那些逍遥自在的时光。
如今睥睨天下又如何,他才是真正的一无所有。
翌日清晨,蒋谦伸了个懒腰打开屋门,阳光迎面洒下,暖意洋洋。
“蒋谦!”陆杨成把装满药材的小背篓随手甩在地上,脚下一个没停住整个人扑到柜台上,撞的嗷一嗓子。“将妄呢!?”
“找刘老头喝酒去了。”
陆杨成一路跑的满头大汗,拿袖子一擦脑门,气喘吁吁道,“他可真是个极品祸害,我回来的时候一路都在听说...鬼王活祭!”
蒋谦迷茫的一歪头,“啊?”
“遥观镇那一片突然出现了个驭灵教,拜鬼王,那信徒的涨势绝对比他种的菜好,就这个月十五...也就是明天,他们要拿处子活祭,献给鬼王以求庇佑。”
蒋谦噌的一下站了起来,“胡闹!”
“这可不就是胡闹!还处子…他根本也不喜欢女人啊,人家祭鬼烧纸人,他们倒利索,直接烧大活人。”
蒋谦猛然一拍陆杨成的肩,吓得他一抖,“我去找他,你看会铺子。”
遥观镇离延陵城不远,相对于一般镇子来说稍大些,虽然比不上延陵城繁华,规模也还是相当可观的。
祭坛位于镇郊,用石头砌成了个方形的高台,是以天圆地方,鬼王属地。
祭坛正中央站了一个戴着狰狞的恶鬼面具的人,五大三粗,看体型就是个汉子,身着黑色广袖宽袍,手里拿着个青铜铃铛,正在摇头晃脑手舞足蹈。
他身后的木头高架上悬空绑着一名少女,一袭嫁衣如火,足下堆满了木柴。
很明显那个少女的内心是不愿嫁给鬼王的,毕竟民间的鬼王长的宛如水牛成精。
不过即便是长得好看,恐怕也没人想用这种丧心病狂的方式嫁人。
她满脸的新妆已经被泪水冲的惨不忍睹,嘴里被塞着红布条,呜呜的声音像蚊子哼一般,被淹没在了众人对鬼王的齐声赞颂中。
这么一副声势浩大逼/良为/娼的场面,不知将妄看了会是个什么心情。
大祭司拿着火把,高声道,“求鬼王庇佑我等信徒,扶摇直上!无病长生!”
祭坛下的众人跪地俯首,五体投地,高声应和。
火把被丢进柴堆里,火舌抖动着猛然窜起,舔上了少女的裙角。
一阵马蹄疾踏之声,两匹快马并驾着冲了进来,其中着黑衣的男子一挥马鞭,准确的抽中了那堆柴火,一丛火星四溅,柴堆冒起几缕白烟,就此熄灭了。
着白衣的男子翻身下马冲上祭台,抽剑砍断了绑着少女的绳子,一把接住了那个被熏的直翻白眼的新嫁娘。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那大祭司就傻愣愣的站在原地,瞻仰了全套的英雄救美后才回过神,怒吼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破坏鬼王祭祀大典!”
民众附和着跟他一起讨伐不速之客,人声如浪潮般铺天盖地的涌来。
将妄冷笑,眸子猛地一黑,正欲上前的大祭司像块破布一样被掀飞了出去,重重的趴在地上,面具摔了个稀碎,露出一张长相十分猥琐的脸。
祭台下的喧嚣声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