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华园,西跨院,灯影绰约,极为悄静,只隐隐可闻从东边传来的礼乐之音。
蓦地听到《击鼓》的曲调,跪坐在榻席上的女郎,猛地一下站起身,眼睛直直盯向东面,片刻,一双黑幽幽的眸子,似带刺一般,斜刺向跪坐她在对面的妇人,发出的声音,低沉而嘶哑。
“你没有阻止。”
《击鼓》之乐响起,新人已进家门,昏礼即将开始。
“我不能阻止,也不会阻止。”对面的妇人不是旁人,正是郑绥,此刻,对上女郎有些骇人的目光,没有丝毫退让,反而带上了五分审视。
寒冬腊雪天,身上只着一件半新不旧的青色夹衫,一张冻得乌青发紫的脸,裸*露在外的一双手,极为粗糙,黑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又见手心布满硬茧,手背尽是疤痕。
这绝不是世家小娘子该有的手,甚至家中内院婢仆,也难找出这样一双手。
“你不相信我的话。”女郎的声音一下子高吭起来,带着声嘶力竭,整个人就要往外冲,却让守在门口的仆妇给拦住。
女郎猛地回头,额头上青筋暴起,眼眸中盛满愤怒,“你放我出去,你们这是毁婚,你们忘恩负义。”
“你们瞒不下的,我有婚书,明天就会有人把婚书拿出来。”
“婚书?”
郑绥听到这个字眼,尤其听到后面一句,心神一震,急切问道:“婚书在哪?”
“不在我身上。”
“你既然有婚书,为什么不早上门?为什么现在才闹出来?偏偏还去追迎亲仪仗?”若是早些时候上门,只要阿嫂认出她是崔三娘,她是阿仪,郑家怎么都会退了邓家的婚事。让她和郑谋成亲。
面对郑绥这一连串的发问,女郎只微微愣了一下,便理直气壮地说道:“我说了,我昨日才来建康,自从被卖到京口钱家为婢,行动不自由,我根本没法出门,这次是凑巧,才跟着他家大娘出了趟门。”
“把婚书给我。”郑绥语气有点强硬,也根本不是在征求她的意见,抬头,朝着旁边两个壮实的仆妇使了下眼色。
仆妇会意,两人一把抱住女郎,把她压在地板上,连挣扎的余地都没给,然后晨风走过去,开始搜身。
“我说了,不在我身上……”
话音未落,晨风便从她的贴身肚兜里搜出一彩缕鸾纹佩囊,察觉到那女郎的瞳孔忽地一缩,晨风抬头望向郑绥,见郑绥点头,才打开佩囊。
果然,从里面抽出来一张折成方块的红纸,纸张的颜色有些暗淡,带着褶皱,但字迹仍旧很清晰。
晨风只看到婚书两个字,便递给了郑绥。
郑绥接过,从头至尾扫了一遍,上有侄儿郑谋的家世生辰,字是大兄郑经的笔迹,婚书的确是真,郑绥的神情,瞬间多了几分犹豫不定。
再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女郎,找不出大表嫂卢氏的半分影子,也看不到与世林表兄相像的地方,不过,面前的女郎,颜色殄瘁,形容槁枯,瘦骨伶仃,又浑身是伤。